《後漢書》卷七十 鄭孔荀列傳第六十



書奏,下獄棄市。時年五十六。妻、子皆被誅。

初,女年七歲,男年九歲,以其幼弱得全,寄它舍。二子方弈棋,融被收而不動。左右曰:"父執而不起,何也?"答曰:"安有巢毀而卵不破乎!"主人有遺肉汁,男渴而飲之。女曰:"今日之禍,豈得久活,何賴知肉味乎?"兄號泣而止。或言於曹操,遂盡殺之。及收至,謂兄曰:"若死者有知,得見父母,豈非至願!"乃延頸就刑,顏色不變,莫不傷之。

初,京兆人脂習元升,與融相善,每戒融剛直。及被害,許下莫敢收者,習往撫屍曰:"文舉舍我死,吾何用生為?"操聞大怒,將收習殺之,後得赦出。

魏文帝深好融文辭,每嘆曰:"楊、班儔也。"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,輒賞以金、帛。所著詩、頌、碑文、論議、六言、策文、表、檄、教令、書記凡二十五篇。文帝以習有欒布之節,加中散大夫。

論曰:昔諫大夫鄭是有言:"山有猛獸者,藜藿為之不採。"是以孔父正色,不容弒虐之謀;平仲立朝,有紓盜齊之望。若夫文舉之高志直情,其足以動義概而忤雄心。故使移鼎之跡,事隔於人存;代終之規,啟機於身後也。夫嚴氣正性,覆折而己。豈有員園委屈,可以每其生哉!懍懍焉,皜皜焉,其與琨玉秋霜比質可也。

荀彧字文若,潁川潁陰人,朗陵令淑之孫也。父緄,為濟南相。緄畏憚宦官,乃為彧娶中常侍唐衡女。彧以少有才名,故得免於譏議。南陽何顒名知人,見彧而異之,曰:"王佐才也。"

中平六年,舉孝廉,再遷亢父令。董卓之亂,棄官歸鄉里。同郡韓融時將宗親千餘家,避亂密西山中。彧謂父老曰:"潁川,四戰之地也。天下有變,常為兵沖。密雖小固,不足以扞大難,宜亟避之。"鄉人多懷土不能去。會冀州牧同郡韓馥遣騎迎之,彧乃獨將宗族從馥,留者後多為董卓將李傕所殺略焉。

彧比至冀州,而袁紹已奪馥位,紹待彧以上賓之禮。彧明有意數,見漢室崩亂,每懷匡佐之義。時,曹操在東郡,彧聞操有雄略,而度紹終不能定大業。初平二年,乃去紹從操。操與語大悅,曰:"吾子房也。"以為奮武司馬,時年二十九。明年,又為操鎮東司馬。

興平元年,操東擊陶謙,使彧守甄城,任以留事。會張邈、陳宮以兗州反操,而潛迎呂布。布即至,諸城悉應之。邈乃使人譎彧曰:"呂將軍來助曹使君擊陶謙,宜亟供軍實。"彧知邈有變,即勒兵設備,故邈計不行。豫州刺史郭貢率兵數萬來到城下,求見彧。彧將往,東郡太守夏侯淳等止之。曰:"何知貢不與呂布同謀,而輕欲見之。今君為一州之鎮,往必危也。"彧曰:"貢與邈等分非素結,今來速者,計必未定,及其猶豫,宜時說之,縱不為用,可使中立。若先懷疑嫌,彼將怒而成謀,不如往也。"貢既見彧無懼意,知城不可攻,遂引而去。彧乃使程昱說范、東阿,使固其守,卒全三城以待操焉。

二年,陶謙死,操欲遂取徐州,還定呂布。彧諫曰:

昔高祖保關中,光武據河內,皆深根固本,以制天下。進可以勝敵,退足以堅守,故雖有困敗,而終濟大業。將軍本以兗州首事,故能平定山東,此實天下之要地,而將軍之關河也。若不先定之,根本將何寄乎?宜急分討陳宮,使虜不得西顧,乘其間而收熟麥,約食稸谷,以資一舉,則呂布不足破也。今舍之而東,未見其便。多留兵則力不勝敵,少留兵則後不足因。布乘虛寇暴,震動人心,縱數城或全,其餘非復己有,則將軍尚安歸乎?且前討徐州,威罰實行,其子弟念父兄之恥,必人自為守。就能破之,尚不可保。彼若懼而相結,共為表里,堅壁清野,以待將軍,將軍攻之不拔,掠之無獲,不出一旬,則十萬之眾未戰而自困矣。夫事固有棄彼取此,以權一時之勢,願將軍慮焉。

操於是大收熟麥,復與布戰。布敗走,因分定諸縣,兗州遂平。

建安元年,獻帝自河東還洛陽,操議欲奉迎車駕,徙都於許。眾多以山東未定,韓暹、楊奉負功恣睢,未可卒制。彧乃勸操曰:"昔晉文公納周襄王,而諸侯景從;漢高祖為義帝縞素,而天下歸心。自天子蒙塵,將軍首唱義兵,徒以山東擾亂,未遑遠赴,雖御難於外,乃心無不在王室。今鑾駕鏇軫,東京榛蕪,義士有存本之思,兆人懷感舊之哀。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,大順也;秉至公以服天下,大略也;扶弘義以致英俊,大德也。四方雖有逆節,其何能為?韓暹、楊奉,安足恤哉!若不時定,使豪傑生心,後雖為慮,亦無及矣。"操縱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