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後漢書》卷六十一 左周黃列傳第五十一



雄又上言:"郡國孝廉,古之貢士,出則宰民,宣協風教。若其面牆,則無所施用。孔子曰'四十不惑',《禮》稱'強仕'。請自今孝廉年不滿四十,不得察舉,皆先詣公府,諸生試家法,文吏課箋奏,副之端門,練其虛實,以觀異能,以美風俗。有不承科令者,正其罪法。若有茂才異行,自可不拘年齒。"帝從之,於是班下郡國。明年,有廣陵孝廉徐淑,年未及舉,台郎疑而詰之。對曰:"詔書曰'有如顏回、子奇,不拘年齒',是故本郡以臣充選。"郎不能屈。雄詰之曰:"昔顏回聞一知十,孝廉聞一知幾邪?"淑無以對,乃譴卻郡。於是濟陰太守胡廣等十餘人皆坐謬舉免黜,唯汝南陳蕃、潁川李膺、下邳陳球等三十餘人得拜郎中。自是牧守畏栗,莫敢輕舉。迄於永憙,察選清平,多得其人。

雄又奏征海內名儒為博士,使公卿子弟為諸生。有志操者,加其俸祿。及汝南謝廉,河南趙建,年始十二,各能通經,雄並奏拜童子郎。於是負書來學,雲集京師。

初,帝廢為濟陰王,乳母宋娥與黃門孫程等共議立帝,帝後以娥前有謀,遂封為山陽君,邑五千戶。又封大將軍梁商子冀襄邑侯。雄上封事曰:"夫裂土封侯,王制所重。高皇帝約,非劉氏不王,非有功不侯。孝安皇帝封江京、王聖等,遂致地震之異。永建二年,封陰謀之功,又有日食之變。數術之士,鹹歸咎於封爵。今青州飢虛,盜賊未息,民有乏絕,上求稟貸。陛下乾乾勞思,以濟民為務。宜循古法,寧靜無為,以求天意,以消災異。誠不宜追錄小恩,虧失大典。"帝不聽。雄復諫曰:

臣聞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惡讒諛,然而歷世之患,莫不以忠正得罪,讒諛蒙幸者,蓋聽忠難,從諛易也。夫刑罪,人情之所甚惡;貴寵,人情之所甚欲。是以時俗為忠者少,而習諛者多。故令人主數聞其美,稀知其過,迷而不悟,至於危亡。臣伏見詔書,顧念阿母舊德宿恩。欲特加顯賞。案尚書故事,無乳母爵邑之制,唯先帝時阿母王聖為野王君。聖造生讒賊廢立之禍,生為天下所咀嚼,死為海內所歡快。桀、紂貴為天子,而庸仆羞與為比者,以其無義也。夷、齊賤為匹夫,而王侯爭與為伍者,以其有德也。今阿母躬蹈約儉,以身率下,群僚蒸庶,莫不向風,而與王聖並同爵號,懼違本操,失其常願。臣愚以為凡人之心,理不相遠,其所不安,古今一也。百姓深懲王聖傾覆之禍,民萌之命,危於累卵,常懼時世復有此類。怵惕之念,未離於心;恐懼之言,未絕乎口。乞如前議,歲以千萬給奉阿母,內足以盡恩愛之歡,外可不為吏民所怪。梁冀之封,事非機急,宜過災厄之運,然後平議可否。

會復有地震、緱氏山崩之異,雄復上疏諫曰:"先帝封野王君,漢陽地震,今封山陽君而京城復震,專政在陰,其災尤大。臣前後瞽言封爵至重,王者可私人以財,不可以官,宜還阿母之封,以塞災異。今冀已高讓,山陽君亦宜崇其本節。"雄言數切至,娥亦畏懼辭讓,而帝戀戀不能已,卒封之。後阿母遂以交遘失爵。

是時,大司農劉據以職事被譴,召詣尚書,傳呼促步,又加以捶撲。雄上言:"九卿位亞三事,班在大臣,行有佩玉之節,動有癢序之儀。孝明皇帝始有撲罰,皆非古典。"帝從而改之,其後九卿無復捶撲者。自雄掌納言,多所匡肅,每有章表奏議,台閣以為故事。遷司隸校尉。

初,雄薦周舉為尚書,舉既稱職,議者鹹稱焉。及在司隸,又舉故冀州刺史馮直以為將帥,而直嘗坐臧受罪,舉以此劾奏雄。雄悅曰:'吾嘗事馮直之父而又與直善,今宣光以此奏吾,乃是韓厥之舉也。"由是天下服焉。明年坐法免。後復為尚書。永和三年卒。

周舉字宣光,汝南汝陽人,陳留太守防之子。防在《儒林傳》。舉姿貌短陋,而博學洽聞,為儒者所宗,故京師為之語曰:"《五經》從橫周宣光。"

延光四年,辟司徒李郃府。時宦者孫程等既立順帝,誅滅諸閻,議郎陳禪以為閻太后與帝無母子恩,宜徙別館,絕朝見。群臣議者鹹以為宜。舉謂郃曰:"昔鄭武姜謀殺嚴公,嚴公誓之黃泉;秦始皇怨母失行,久而隔絕,後感潁考叔、茅焦之言,循復子道。書傳美之。今諸閻新誅,太皇幽在離宮,若悲愁生疾,一旦不虞,主上將何以令於天下?如從禪議,後世歸咎明公。宜密表朝廷,令奉太后,率厲群臣,朝覲如舊,以厭天心,以答人望。"郃即上疏陳之。明年正月,帝乃朝於東宮,太后由此以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