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後漢書》卷十七 馮岑賈列傳第七

馮異字公孫,潁川父城人也。好讀書,能《左氏春秋》、《孫子兵法》。

漢兵起,異以郡掾監五縣,與父城長苗萌共城守,為王莽拒漢。光武略地潁川,攻父城不下,屯兵巾車鄉。異間出行屬縣,為漢兵所執。時異從兄孝及同郡丁綝、呂晏,並從光武,因共薦異,得召見。異曰:"異一夫之用,不足為強弱。有老母在城中,願歸據五城,以效功報德。"光武曰:"善。"異歸,謂苗萌曰:"今諸將皆壯士屈起,多暴橫,獨有劉將軍所到不虜掠。觀其言語舉止,非庸人也,可以歸身。"苗萌曰:"死生同命,敬從子計。"光武南還宛,更始諸將攻父城者前後十餘輩,異堅守不下;及光武為司隸校尉,道經父城,異等即開門奉牛、酒迎。光武署異為主簿,苗萌為從事。異因薦邑子銚期、叔壽、段建、左隆等,光武皆以為椽史,以至洛陽。

更始數欲遣光武徇河北,諸將皆以為不可。是時,左丞相曹竟子詡為尚書,父子用事,異勸光武厚結納之。及度河北,詡有力焉。

自伯升之敗,光武不敢顯其悲戚,每獨居,輒不御酒肉,枕席有涕泣處。異獨叩頭寬譬哀情。光武止之曰:"卿勿妄言。"異復因間進說曰:"天下同苦王氏,思漢久矣。今更始諸將從橫暴虐,所至虜掠,百姓失望,無所依載。今公專命方面,施行恩德。夫有桀、紂之亂,乃見湯、武之功;人久饑渴,是為充飽。宜急分遣官屬,徇行郡縣,理冤結,布惠澤。"光武納之。至邯鄲,遣異與銚期乘傳撫循屬縣,錄囚徒,存鰥寡,亡命自詣者除其罪,陰條二千石長吏同心及不附者上之。

及王郎起,光武自薊東南馳,晨夜草舍,至饒陽無蔞亭。時天寒烈,眾皆飢疲,異上豆粥。明旦,光武謂諸將曰:"昨得公孫豆粥,饑寒俱解"及至南宮,遇大風雨,光武引車入道傍空舍,異抱薪,鄧禹熱火,光武對灶燎衣。異復進麥飯菟肩。因復度虖沱河至信都,使異別收河間兵。還,拜偏將軍。從破王郎,封應侯。

異為人謙退不伐,行與諸將相逢,輒引車避道。進止皆有表識,軍中號為整齊。每所止舍,諸將並坐論功,異常獨屏樹下,軍中號曰"大樹將軍"。及破邯鄲,乃更部分諸將,各有配隸。軍士皆言願屬大樹將軍,光武以此多之。別擊破鐵脛於北平,又降匈奴於林闟頓王,因從平河北。

時,更始遣舞陰王李軼、廩丘王田立、大司馬朱鮪、白虎公陳僑將兵號三十萬,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。光武將北徇燕、趙,以魏郡、河內獨不逢兵,而城邑宗,倉廩實,乃拜寇恂為河內太守,異為孟津將軍,統二郡軍河上,與恂合執,以拒朱鮪等。

異乃遺李軼書曰:"愚聞明鏡所以照形,往事所以知今。昔微子去殷而入周,項伯畔楚而歸漢。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,霍光尊孝宣而廢昌邑。彼皆畏天知命,睹存亡之符,見廢興之事,故能成功於一時,垂業於萬世也。苟令長安尚可扶助,延期歲月,疏不間親,遠不逾近,季文豈能居一隅哉?今長安壞亂,赤眉臨郊,王侯構難。大臣乖離,綱紀已絕,四方分崩,異姓並起,是故蕭王跋涉霜雪,經營河北。方今英俟雲集,百姓風靡,雖邠歧慕周,不足以喻。季文誠能覺悟成敗,亟定大計,論功古人,轉禍為福,在此時矣。如猛將長驅,嚴兵圍城,雖有悔恨,亦無及已。"

初,軼與光武首結謀約,加相親愛,及更始立,反共陷伯升。雖知長安已危,欲降又不自安。乃報異書曰:"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,結死生之約,同榮枯之計。今軼守洛陽,將軍鎮孟津,俱據機軸,千載一會,思成斷金。惟深達蕭王,願進愚策,以佐國安人。"軼自通書之後,不復與異爭鋒,故異因此得北攻天井關,拔上黨兩城,又南下河南成皋已東十三縣,及諸屯集,皆平之,降者十餘萬。武勃將萬餘人攻諸畔者,異引軍度河,與勃戰於士鄉下,大破斬勃,獲首五千餘級,軼又閉門不救。異見其信效,具以奏聞。光武故宣露軼書,令朱鮪知之。鮪怒,遂使人刺殺軼。由是城中乖離,多有降者。鮪乃遣討難將軍蘇茂將數萬人攻溫,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陰以綴異。異遣校尉護軍將兵,與寇恂合擊茂,破之。異因度河擊鮪,鮪走;異追至洛陽,環城一匝而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