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後漢書》卷六十五 皇甫張段列傳第五十五



天子深納奐言,以問諸黃門常侍,左右皆惡之,帝不得自從。

轉奐太常,與尚書劉猛、刁韙、衛良同薦王暢、李膺可參三公之選,而曹節等彌疾其言,遂下詔切責之。奐等皆自囚廷尉,數日乃得出,並以三月俸贖罪。司隸校尉王寓,出於宦官,欲借寵公卿,公求薦舉,百僚畏憚,莫不許諾,唯奐獨拒之。寓怒,因此遂陷以黨罪,禁錮歸田裡。

奐前為度遼將軍,與段熲爭擊羌,不相平。及熲為司隸校尉,欲逐奐歸敦煌,將害之。奐憂懼,奏記謝熲曰:

小人不明,得過州將,千里委命,以情相歸。足下仁篤,照其辛苦,使人未反,復獲郵書。恩詔分明,前以寫白,而州期切促,郡縣惶懼,屏營延企,側待歸命。父母朽骨,孤魂相托,若蒙矜憐,壹惠咳唾,則澤流黃泉,施及冥寞,非奐生死所能報塞。夫無毛髮之勞,而欲求人丘山之用,此淳于髡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。誠知言必見譏,然猶未能無望。何者?朽骨無益於人,而文王葬之;死馬無所復用,而燕昭寶之。黨同文、昭之德,豈不大哉!凡人之情,冤而呼天,窮則叩心。今呼天不聞,叩心無益,誠自傷痛。俱生聖世,獨為匪人。孤微之人,無所告訴。如不哀憐,便為魚肉。企心東望,無所復言。

熲雖剛猛,省書哀之,卒不忍也。時,禁錮者多不能守靜,或死或徙。奐閉門不出,養徒千人,著《尚書記難》三十餘萬言。

奐少立志節,嘗與士友言曰:"大丈夫處世,當為國家立功邊境。"及為將帥,果有勛名。董卓慕之,使其兄遺縑百匹。奐惡卓為人,絕而不受。光和四年卒,年七十八。遺命曰:"吾前後仕進,十要銀艾,不能和光同塵,為讒邪所忌。通塞命也,始終常也。但地厎冥冥,長無曉期,而復纏以纊綿,牢以釘密,為不喜耳。幸有前窀,朝殞夕下,措屍靈床,幅巾而已。奢非晉文,儉非王孫,推情從意,庶無咎吝。"諸子從之。武威多為立祠,世世不絕。所著銘、頌、書、教、誡述、志、對策、章表二十四篇。

長子芝,字伯英,最知名。芝及弟昶,字文舒,並善草書,至今稱傳之。

初,奐為武威太守,其妻懷孕,夢帶奐印綬登樓而歌。訊之占者,曰:"必將生男,復臨茲邦,命終此樓。"既而生子猛,以建安中為武威太守,殺刺史邯鄲商,州兵圍之急,猛恥見擒,乃登樓自燒而死,卒如占雲。

論曰:自鄛鄉之封,中官世盛,暴恣數十年間,四海之內,莫不切齒憤盈,願投兵於其族。陳蕃、竇武奮義草謀,征會天下,名士有識所共聞也,而張奐見欺豎子,揚戈以斷忠烈。雖恨毒在心,辭爵謝咎。《詩》云:"啜其泣矣,何嗟及矣!"

段熲字紀明,武威姑臧人也。其先出鄭共叔段,西域都護會宗之從曾孫也。熲少便習弓馬,尚遊俠,輕財賄,長乃折節好古學。初舉孝廉,為憲陵園丞、陽陵令,所在有能政。

遷遼東屬國都尉。時鮮卑犯塞,熲即率所領馳赴之。既而恐賊驚去,乃使驛騎詐齎璽書詔熲,熲於道偽退,潛於還路設伏。虜以為信然,乃入追熲。熲因大縱兵,悉斬獲之。坐詐璽書伏重刑,以有功論司寇。刑竟,征拜議郎。

時,太山、琅邪賊東郭竇、公孫舉等聚眾三萬人,破壞郡縣,遣兵討之,連年不克。永壽二年,桓帝詔公卿選將有文武者,司徒尹頌薦熲,乃拜為中郎將。擊竇、舉等,大破斬之,獲首萬餘級,餘黨降散。封熲為列侯,賜錢五十萬,除一子為郎中。

延熹二年,遷護羌校尉。會燒當、燒何、當煎、勒姐等八種羌寇隴西、金城塞,熲將兵及湟中義從羌萬二千騎出湟谷,擊破之。追討南度河,使軍吏田晏、夏育募先登,懸索相引,復戰於羅亭,大破之,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,獲生口萬餘人,虜皆奔走。

明年春,余羌復與燒何大豪寇張掖,攻沒鉅鹿塢,殺屬國吏民,又招同種千餘落,並兵晨奔熲軍。熲下馬大戰,至日中,刀折矢盡,虜亦引退。熲追之,且斗且行,晝夜相攻,割肉食雪,四十餘日,遂至河首積石山,出塞二千餘里,斬燒何大帥,首虜五千餘人。又分兵擊石城羌,斬首溺死者千六百人。燒當種九十餘口詣熲降。又雜種羌屯聚白石,熲復進擊,首虜三千餘人。冬,勒姐、零吾種圍允街,殺略吏民,熲排營救之,斬獲數百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