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警世通言》第十一卷 蘇知縣羅衫再合


你道是誰?正是徐能的親弟徐用。曉得眾人動撣,下乾好事,走進艙來,卻好抱住了哥哥,扯在一邊,不容他動手。徐能道/兄弟,今日騎虎之勢,罷不得手了。”徐用道:“他中了一場進士,不曾做得一日官,今日劫了他財帛,占了他妻小,殺了他家人,又教他刀下身亡,也忒罪過/侍能道:“兄弟,別事聽得你,這一件聽不得你,留了他便是禍根,我等性命難悍,放了手!”徐用越抱得緊了,便道:“哥哥,既然放他不得,拋在湖中,也得個全屍而死。”徐能道:“便依了兄弟言語/徐用道:”哥哥撇下手中兇器,兄弟方好放手。”徐能果然把板斧撇下,徐用放了手。徐能對蘇知縣道:“免便免你一斧,只是松你不得。”便將棕纜捆做一同,如一隻餛飩相似,向水面撲通的抑將下去,眼見得蘇知縣不活了。夫人鄭氏只叫得苦,便欲跳水。徐能那裡容他,把艙門關閉,撥回船頭,將篷扯滿,又使轉來。原來江湖中除了頂頭大逆風,往來都使得篷。
儀真至邵伯湖,不過五十餘里,到天明,仍到了五壩曰上。徐能回家,喚了一乘肩輿,教管家的朱婆先扶了奶奶上轎,一路哭哭啼啼,竟到了塗能家裡。徐能分付朱婆:“你好生勸慰奶奶,到此地位,不由不順從,不要愁煩。今夜芳肯從順,還你終身富貴,強似跟那窮官。’說得成時,重重有賞,”朱婆領命,引著奶奶歸房。徐能叫眾人將船中箱寵,盡數搬運上岸,打開看了,作六分均分。殺倒一口豬,燒利市紙,連翁鼻涕、范剝皮都請將來,做慶賀筵席。作用心中甚是不忍,想著哥哥不仁,到夜來必然去逼蘇奶奶,若不從他,性命難保?芳從時,可不壞了他名節。雖在席中,如坐什氈。眾人大酒大肉,直吃列夜。徐用心生一計,將大折碗滿斟熱酒,碗內約有斤許。徐用捧了這碗酒,到徐能面前跪下。徐能慌忙來攙道:“兄弟為何如此?”徐用道:“夜來船中之事,做兄弟的違拗了兄長,必然見怪。苫果然不怪,可飲兄弟這匝酒。”徐能雖是強盜,弟兄之間,到也和睦,只恐作用疑心,將酒一飲而盡。眾人見徐用勸了酒,都起身把盞道/今日塗大哥娶了新嫂,是個人喜,我等一人慶一杯,”此時徐能七八已醉,欲椎不飲。眾人道,“徐二哥是弟兄,我們異姓,偏不是弟兄?”待能被纏不過,只得每人陪過,吃得酪阿大醉。
徐用見哥哥坐在椅上打瞌睡,只推出恭,提個燈籠,走出大門,從後門來,門卻鎖了。徐用從盾上跳進屋裡,將後門鎖裂仟,取燈籠藏了。廚房下兩個丫頭在那裡燙酒,徐用不顧,逕到房前。只見房門掩著,裡面說話聲響,徐用側耳而聽,卻是朱婆勸鄭夫人成親,正不知勸過幾多言語了,鄭夫人下允,只是啼哭。朱婆道:“奶奶既立意不順從,何不就船中尋個自盡?今日到此,那裡有地孔鑽去?”鄭夫人哭道:“媽媽,不是奴家貪生俯死,只為有九十月身孕在身,若死了不打緊,我丈夫就絕後了。”朱婆道:“奶奶,你就生下兒女來,誰客你存留?者身又是婦道家,做不得程嬰扦日,也是枉然。”徐用聽到這句話,一腳把房門踢開,嚇得鄭夫人動不附體,連朱婆也都慌了。徐用道:“不要忙,我是來救你的。我哥哥已醉,乘此機會,送你出後門去逃命,異日相會,須記的下乾我徐用之事。”鄭夫人叩頭稱謝。朱婆因說了半日,也十分可憐鄭夫人,情厄與他作伴逃走,徐用身邊取出十兩銀子,付與朱婆做盤纏,引二人出後門,又送了他出了大街,矚付“小心在意”,說罷,自去了。好似:捶碎五寵飛彩風,掣開金鎖走蚊龍。
單說朱婆與鄭夫人尋思黑夜無路投奔,信步而行,只揀僻靜處走去,顧不得鞋弓步窄,約行十五六里,蘇奶奶心中著忙,到也下怕腳痛,那朱婆卻走不動了。沒奈何,彼此相扶,又捱了十餘里,天還未明。朱婆原有個氣急的症候,走了許多路,發喘起來,道:“奶奶,不是老身有始無終,其實寸步難移,恐怕反拖累奶奶。且喜天色微明,奶奶前去,好尋個安身之處。老身在此處途路還熟,下消掛念。”鄭夫人道:“奴家患難之際,只得相擬了,只是媽媽遇著他人,休得漏了奴家訊息!”朱婆道:”奶奶尊便,老身不誤你的事/鄭夫人才口得身,朱婆嘆口氣想道/沒處安身,索性做個乾淨好人。”望著路旁有口義並,將一雙舊鞋脫下,投井而死。鄭夫人眼中流淚,只得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