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警世通言》第十五卷 金令史美婢酬秀童


話休煩絮,到拈閹這日,劉雲將應問各吏名字,開列一單,呈與知縣相公看了。喚里書房一樣寫下條子,又呈上看罷,命門子亂亂的總做一堆,然後唱名取閹。那捲閘傳遞的門於,便是王文英,已作下弊,金滿一千枯起,扯開,恰好正是。你道當堂拈鬮,怎么作得弊?原來劉雲開上去的名單,卻從吏、戶、禮、兵、刑、工挨次寫的,吏房也有管過的,也有役滿快的,已下在數內。金滿是戶房司吏,單上便是第一名了。那工文英卷閘的時節,已做下暗號,金滿第一個上去拈時,卻不似易如反掌!眾人那知就裡,正是:隨你官清似水,難逃吏滑如油。當時眾吏見金滿間著,都跪下享說:他是個新參,尚不該問庫。況且錢糧干係,不是小事,俱要具結申報上可的。若是金滿管了庫,眾吏不敢輕易執結的。”縣主道:“既是新參,就不該開在單上了。”眾吏道:“這是吏房劉雲得了他賄賂,混開在上面的。”縣主道:“吏房既是混開,你眾人何下先來莫明,直等他間著了方來享話?明明是個妒忌之意。”眾人見本官做了主,誰敢再道個不字,反討了一場沒趣。縣主落得在鄉官面上做個人情,又且當堂鬮著,更無班駁。那些眾吏雖懷妒忌,無可奈何,做好做歉的說發金滿備了一席戲酒,方出結狀,申報上司,不在話下。
且說金滿自六月初一交盤上庫接管,就把五兩銀子謝了劉雲。那些門子因作弊成全了他,當做恩人相看,比前愈加親密。他雖則管了庫,正在農忙之際,諸事俱停,那裡有什麼錢糧完納。到七八月里,卻又個把月不下雨,做了個秋旱。雖不至全災,卻也是個半荒,鄉間人紛紛的都來告荒。知縣相公只得各處去踏勘,也沒甚大生意。眼見得這半年庫房,扯得直就勾了。時光迅速,不覺到了十一月里,欽天監奏準本月十五日月蝕,行文天下救護。本府奉文,帖下屬縣。是夜,知縣相公聚集僚屬師生憎道人等,在縣救護,舊例庫房備辦公宴,於後堂款待眾官。金滿因無人相幫,將銀教廚夫備下酒席,自己卻下敢離庫。轉央劉雲及門子在席上點管酒器,支持諸事。眾官不過拜幾拜,應了故事,都到後堂攸酒。只留這些憎道在前邊打一套撓鉸,吹一番細樂,直鬧到四重方散。剛剛收拾得完,恰又報新按院到任。縣主急忙忙下船,到府迎接。又要支持船上,柱還供應,準準的一夜眼也不合。
天明了,查點東西時,不見了四錠元寶。金滿自想:“昨日並不曾離庫,有椎人用障眼法偷去了?只恐怕還失落在那裡,”各處搜尋,那裡見個分毫。著了急,連聲叫芳道:“這般晦氣,卻失了這二百兩銀子,如今把什麼來賠補?若不賠時,一定經官出醜,如何是蝦!”一頭叫言,一邊又重新尋起,就把這間屋翻轉來,何嘗有個影兒.慌做一堆,正沒理會。那時外邊都曉得庫里失了銀子,盡來探同,到拌得口於舌碎。內中單喜歡得那幾個不容他管庫的令史:一味說清話,做鬼臉,喜談樂道。正是:本災樂禍於人有,替力分優半個無!
過了五六日,知縣相公接了按院,回到縣裡。金滿只得將此事稟知縣主。縣主還未開口,那幾個令史在旁邊,你一嘴,我一句,道:“自己管庫沒了銀子,下去賠補,到對老爺說,難道老爺賠不成?縣主因前番鬮庫時,有些偏護了金滿,今日沒了銀子、頗有權容。喝道:庫中是你執掌,又沒閒人到來,怎么沒了銀子?必竟將去嫖賭花費了,在此支吾,今且饒你的打,限十日內將銀補庫,如無,定然參究/士滿氣悶悶地,走出縣來。即時尋縣中陰捕商議。江南人說陰捕,就是北方叫番子手一般。其在官有名含謂之官捕,幫手謂之白捕。金個史下拘官捕、白捕,都邀過來,到酒店中吃三杯。說道:“金某今日勞動列位,非為己私,四錠元寶尋常人家可有?下比散碎的好用,少不得敗露出來。只要列位用心,若緝訪得實,拿獲贓盜時,小子願出白金二十兩酬勞。捕人齊答應道:當得,當得!”一日三,三日九,看看十日限足,捕人也吃了幾遍酒水,全無影響。知縣相公叫金滿間:“銀子有了么?”金滿稟道:“小的同捕人緝訪,尚無蹤跡。”知縣喝道:”我限你十日內賠補,那等得你緝訪!”叫左右:“揣下去打!”金滿叩頭求饒,道:小的願賠,只求老爺再寬十日,客變賣家私什物。”知縣準了轉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