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警世通言》第十五卷 金令史美婢酬秀童


須臾,秀童的爹娘和姐夫李大都到了。見秀童躺在板門上,六楓八傷,一絲兩氣,大哭了一場,奔到縣前叫喊。知縣相公正值坐堂,問了口同,忙差人喚金滿到來,問道:“你自不小心,失了庫內銀兩,如何通同陰捕,妄殺千人,非刑弔拷?”金滿享道,“小的破家完庫,自竹要緝訪此事。討個明白。有莫道人善於召將,天將降壇,三遍寫出秀童名字,小的又見他言語可疑,所以信了,除了此奴,更無影響,小的也是出乎無奈,不是故意。”知縣也曉得他賠補得苦了,此情未知真偽,又被秀童的爹娘左享右享,無可奈何。此時已是臘月十八了。知縣分付道:“歲底事忙,且過了新年,初十後面,我與你親審個明白。”眾人只得部散了,金滿回家,到抱著一個鬼胎,只恐秀童死了。到留秀童的爹娘伏侍兒子,又請醫人去調治,每日大酒大肉送去將息。那秀童的爹娘,兀自哭哭啼啼絮絮那貼的不住己正是:青尤共自虎同行,吉凶事全炊未保。
卻說捕盜知得秀童的家屬叫喊準了,十分著忙,商議道:“我等如此繃吊,還下肯吐露真情,明日縣堂上可知他不招的。若不招時,我輩私加弔拷,罪不能免。”乃情城隍紙供於庫中,香花燈燭,每日參拜禱告,夜間就同金令史在庫里歇宿,求一報應。金令史少下得又要破些俚在他們面上。到了除夜,知縣把庫逐一盤過,支付新庫吏掌管。金滿已脫了乾紀,只有失盜事未給,同青張陰捕向新庫吏說知:“原教張二哥在庫里安歇。”那新庫吏也是本縣人,與主令史平昔相好的,無不應九。是夜,金滿各下二牲香紙,攜到庫中,拜獻城隍老爺。就將福物請新庫吏和張二哥同酌。三杯以後,新庫吏說家中事忙,到央金滿替他照管,自己要先別。金滿為是大節夜,不敢強留。新庫吏將廚櫃等都檢看封鎖,又將庫門鎖鑰付與主滿,叫聲“相擾”,自去了。金滿又吃了幾杯,也就起身,對張二哥說:“今夜除夜,來早是新年,多吃幾杯,做個靈夢,在廠不得相陪了。”說罷,將庫門帶上落了鎖,帶了鑰匙自回。
張二哥被金滿反鎖在內,嘆口氣道:“這節夜,那一家不夫婦團圓,偏我晦氣,在這裡替他們守庫!”悶上心來,只顧自篩自飲,不覺酩酊大醉,和衣而寢。睡至四更,夢見神道伸只靴腳踢他起來道:“銀於有了,陳大壽將來放在廚櫃頂上葫蘆內了。”張陰捕夢中驚覺,慌忙爬起來,向廚櫃頂上摸個遍,那裡有什麼葫蘆。“難道神道也作弄人?還是我自己心神恍餾之故?”須臾之間,又睡去了。夢裡又聽得神道說:“銀子在葫蘆裡面,如何不取?張陰捕驚醒,坐在床鋪上,聽吏鼓,恰好發擂。爬起來,推開窗子,微微有光。再向廚樞上下看時,井無些子物事。欲要去報與金令史,庫門卻旦鎖著,只得又去睡了。少頃,聽得外邊人聲熱鬧,鼓樂喧閩,乃是知縣出來同眾官拜牌賀節,去丈廟行香。天已將明,金滿己自將庫門上鑰匙交還新庫吏了。新庫吏開門進來,取紅紙用印。張陰浦已是等得不耐煩,急忙的戴了帽於,走出庫來。恰好知縣回縣,在那裡排衙公座。那金滿已是整整齊齊,穿著公服,同眾令史站立在堂上,伺候作揖。張陰捕走近前把他扯到旁邊說夢中神道,如此如此:“一連兩次,甚是奇異,侍來報你,你可查縣中有這陳大壽的名字否?”說罷,張陰捕自回家去不題。
卻說金滿是日參謁過了知縣,又到庫中城隍面前磕了四個頭,回家吃了飯,也不去拜年,只在縣中櫓查名姓,凡外郎、書於、皂快、門子及禁子、夜大,曾在縣裡走動的,無不查到,並無陳大專名字。整整的忙了三日,常規年節酒,都不曾吃得,氣得面紅腹脹,到去埋怨那張陰捕說謊。張陰捕道:“我是真夢,除是神道哄我。”金滿又想起前日召將之事,那天將下臨,還沒句實話相告,況夢中之言,怎便有準?說罷,丟在一邊去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