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晉書》卷四十六 列傳第十六



世之私議,竊比陛下於孝文。臣以為聖德隆殺,將在乎後,不在當今。何則?陛下龍飛鳳翔,應期踐阼,有創業之勛矣。掃滅強吳,奄征南海,又有之矣。以天子之貴,而躬行布衣之所難,孝儉之德,冠於百王,又有之矣。履宜無細,動成軌度,又有之矣。若善當身之政,建藩屏之固,使晉代久長,後世仰瞻遺蹟,校功考事,實與湯、武比隆,何孝文足雲!臣之此言,非臣下褒上虛美常辭,其事實然。若所以資為安之理,或未盡善,則恐良史書勛,不得遠盡弘美,甚可惜也。然不可使夫知政之士得參聖慮,經年少久,終必有成。願陛下少察臣言。

又論肉刑,見《刑法志》。詔答曰:"得表陳封國之制,宜如古典,任刑齊法,宜復肉刑,及六州將士之役,居職之宜,諸所陳聞,具知卿之乃心為國也。動靜數以聞。"

元康初,從準南王允入朝。會誅楊駿,頌屯衛殿中,其夜,詔以頌為三公尚書。又上疏論律令事,為時論所美。久之,轉吏部尚書,建九班之制,欲令百官居職希遷,考課能否,明其賞罰。賈郭專朝,仕者欲速,竟不施行。

及趙王倫之害張華也,頌哭之甚慟。聞華子得逃,喜曰:"茂先,卿尚有種也!"倫黨張林聞之,大怒,憚頌持正而不能害也。孫秀等推崇倫功,宜加九錫,百僚莫敢異議。頌獨曰:"昔漢之錫魏,魏之錫晉,皆一時之用,非可通行。今宗廟乂安,雖嬖後被退,勢臣受誅,周勃誅諸呂而尊孝文,霍光廢昌邑而奉孝宣,並無九錫之命。違舊典而習權變,非先王之制。九錫之議,請無所施。"張林積忿不已,以頌為張華之黨,將害之。孫秀曰:"誅張、裴已傷時望,不可復誅頌。"林乃止。於是以頌為光祿大夫,門施行馬。尋病卒,使使者弔祭,賜錢二十萬、朝服一具,謚曰貞。中書侍郎劉沈議,頌當時少輩,應贈開府。孫秀素恨之,不聽。頌無子,養弟和子雍早卒,更以雍弟詡子鄢為嫡孫,襲封。永康元年,詔以頌誅賈謐督攝眾事有功,追封梁鄒縣侯,食邑千五百戶。

頌弟彪字仲雅,參安東軍事。伐吳,獲張悌,累官積弩將軍。及武庫火,彪建計斷屋,得出諸寶器。歷荊州刺史。次弟仲字世混,歷黃門郎、滎陽太守,未之官,卒。

初,頌嫁女臨淮陳矯,矯本劉氏子,與頌近親,出養於姑,改姓陳氏。中正劉友譏之,頌曰:"舜後姚虞、陳田本同根系,而世皆為婚,禮律不禁。今與此同義,為婚可也。"友方欲列上,為陳騫所止,故得不劾。頌問明法掾陳默、蔡畿曰:"鄉里誰最屈?"二人俱云:"劉友屈。"頌作色呵之,畿曰:"友以私議冒犯明府為非,然鄉里公論稱屈。"友辟公府掾、尚書郎、黃沙御史。

李重字茂曾,江夏鍾武人也。父景,秦州刺史、都亭定侯。重少好學,有文辭;早孤,與群弟居,以友愛著稱。弱冠為本國中正,遜讓不行。後為始平王文學,上疏陳九品曰:"先王議制,以時因革,因革之理,唯變所適。九品始於喪亂,軍中之政,誠非經國不刊之法也。且其檢防轉碎,征刑失實,故朝野之論,僉謂驅動風俗,為弊已甚。而至於議改,又以為疑。臣以革法創製,當先盡開塞利害之理,舉而錯之,使體例大通而無否滯亦未易故也。古者諸侯之治,分土有常,國有定主,人無異望,卿大夫世祿,仕無出位之思,臣無越境之交,上下體固,人德歸厚。秦反斯道,罷侯置守,風俗淺薄,自此來矣。漢革其弊,斟酌周、秦,並建侯守,亦使分土有定,而牧司必各舉賢,貢士任之鄉議,事合聖典,比蹤三代。方今聖德之隆,光被四表,兆庶顒顒,欣睹太平。然承魏氏凋弊之跡,人物播越,仕無常朝,人無定處,郎吏蓄于軍府,豪右聚於都邑,事體駁錯,與古不同。謂九品既除,宜先開移徙,聽相併就。且明貢舉之法,不濫於境外,則冠帶之倫將不分而自均,即土斷之實行矣。又建樹官司,功在簡久。階級少,則人心定;久其事,則政化成而能否著,此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。以為選例九等,當今之要,所宜施用也。聖王知天下之難,常從事於其易,故寄隱括於閭伍,則邑屋皆為有司。若任非所由,事非所核,則雖竭聖智,猶不足以贍其事。由此而觀,誠令二者既行,即人思反本,修之於鄉,華競自息,而禮讓日隆矣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