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一百七十二 列傳第一百二十二



時中尉王守澄用事,多納纖人,竊議時政,禁中事密,莫知其說。一日,延英對宰相,文宗曰:"天下何由太平,卿等有意於此乎?"僧孺奏曰:"臣等待罪輔弼,無能康濟,然臣思太平亦無象。今四夷不至交侵,百姓不至流散;上無淫虐,下無怨讟;私室無強家,公議無壅滯。雖未及至理,亦謂小康。陛下若別求太平,非臣等所及。"既退至中書,謂同列曰:"吾輩為宰相,天子責成如是,安可久處茲地耶?"旬日間,三上章請退,不許。

會德裕黨盛,垂將入朝,僧孺故得請。上既受左右邪說,急於太平,奸人伺其銳意,故訓、注見用。數年之間,幾危宗社,而僧孺進退以道,議者稱之。

開成初,搢紳道喪,閽寺弄權,僧孺嫌處重藩,求歸散地,累拜章不允,凡在淮甸六年。

開成二年五月,加檢校司空,食邑二千戶,判東都尚書省事、東都留守、東畿汝都防禦使。

僧孺識量弘遠,心居事外,不以細故介懷。洛都築第于歸仁里。任淮南時,嘉木怪石,置之階廷,館宇清華,竹木幽邃。常與詩人白居易吟詠其間,無復進取之懷。

三年九月,征拜左僕射,仍令左軍副使王元直齎告身宣賜。舊例,留守入朝,無中使賜詔例,恐僧孺退讓,促令赴闕。僧孺不獲已入朝。屬莊恪太子初薨,延英中謝日,語及太子,乃懇陳父子君臣之義,人倫大經,不可輕移國本。上為之流涕。是時宰輔皆僧孺僚舊,未嘗造其門。上頻宣召,托以足疾。久之,上謂楊嗣復曰:"僧孺稱疾,不任趨朝,未可即令自便。"四年八月,復檢校司空、兼平章事、襄州刺史、山南東道節度使,加食邑至三千戶。辭日,賜觚、散、樽、杓等金銀古器,令中使喻之曰:"以卿正人,賜此古器,卿且少留。"僧孺奏曰:"漢南水旱之後,流民待理,不宜淹留。"再三請行,方允。

武宗即位,就加檢校司徒。會昌二年,李德裕用事,罷僧孺兵權,征為太子少保,累加太子少師。大中初卒,贈太子太師,謚曰文貞。

僧孺少與李宗閔同門生,尤為德裕所惡。會昌中,宗閔棄斥,不為生還。僧孺數為德裕掎摭,欲加之罪,但以僧孺貞方有素,人望式瞻,無以伺其隙。德裕南遷,所著《窮愁志》,引里俗犢子之讖以斥僧孺。又目為"太牢公",其相憎恨如此。僧孺二子:蔚、藂。

蔚,字大章,十五應兩經舉。太和九年,復登進士第。三府辟署為從事,入朝為監察御史。大中初,為右補闕,屢陳章疏,指斥時病。宣宗嘉之,曰:"牛氏子有父風,差慰人意。"尋改司門員外郎,出為金州刺史,入拜禮、吏二郎中。以祀事準禮,天官司所掌班列,有恃權越職者,蔚奏正之,為時權所忌,左授國子博士,分司東都。逾月,權臣罷免,復征為吏部郎中,兼史館修撰,遷左諫議大夫。鹹通中,為給事中,延英謝日,面賜金紫。蔚封駁無避,帝嘉之。逾歲,遷戶部侍郎,襲封奇章侯,以公事免。歲中複本官,歷工、禮、刑三尚書。鹹通末,檢校兵部尚書、興元尹、山南西道節度使。在鎮三年。時中官用事,急於賄賂。屬徐方用兵,兩中尉諷諸藩貢奉助軍,蔚盡索軍府之有三萬端匹,隨表進納。中官怒,即以神策將吳行魯代還。及黃巢犯闕,乃自京師奔遁,避地山南,拜章請老,以尚書左僕射致仕。卒,累贈太尉。子循、徽。

徽,鹹通八年登進士第,三佐諸侯府,得殿中侍御史,賜緋魚。入朝為右補闕,再遷吏部員外郎。乾符中,選曹猥濫,吏為奸弊,每歲選人四千餘員。徽性貞剛,特為奏請。由是銓敘稍正,能否旌別,物議稱之。

巢賊犯京師,父蔚方病,徽與其子自扶籃輿,投竄山南。閣路險狹,盜賊縱橫,谷中遇盜,擊徽破首,流血被體,而捉輿不輟。盜苦迫之,徽拜之曰:"父年高疾甚,不欲駭動。人皆有父,幸相垂恤。"盜感之而止。及前谷,又逢前盜,相告語曰:"此孝子也。"即同舉輿,延於其家,以帛封創,饘飲奉蔚。留之信宿,得達梁州。故吏感恩,爭來奔問。時僖宗已幸成都,徽至行朝拜章,乞歸侍疾。已除諫議大夫,不拜。謂宰相杜讓能曰:"願留兄循在朝,以當門戶,乞侍醫藥。"時循為給事中,丞相許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