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一百八十八 列傳第一百三十八



初,日知以官在權要,諸子弟年才總角,皆結婚名族,時議以為失禮之中。卒後,少子伊衡,以妾為妻,費散田宅,仍列訟諸兄,家風替矣。

崔沔,京兆長安人,周隴州刺史士約玄孫也。自博陵徙關中,世為著姓。父皚,庫部員外郎、汝州長史。沔淳謹,口無二言,事親至孝,博學有文詞。初應制舉,對策高第。俄被落第者所援,則天令所司重試,沔所對策,又工於前,為天下第一,由是大知名。再轉陸渾主簿。秩滿調遷,吏部侍郎岑羲深賞重之,謂人曰:"此今之郄詵也。"特表薦擢為左補闕,累遷祠部員外郎。沔為人舒緩,訥於造次,當官正色,未嘗撓沮。

睿宗時,征拜中書舍人。時沔母老疾在東都,沔不忍舍之,固請閒官,以申侍養,由是改為虞部郎中。無何,檢校御史中丞。時監察御史宋宣遠,恃盧懷慎之親,頗犯法,沔舉劾之。又姚崇之子光祿少卿彝,留司東都,頗通賓客,廣納賄賂,沔又將按驗其事。姚、盧時在政事,遽薦沔有史才,轉為著作郎,其實去權也。

開元七年,為太子左庶子。母卒,哀毀逾禮,常於廬前受吊,賓客未嘗至於靈座之室,謂人曰:"平生非至親者,未嘗升堂入謁,豈可以存亡而變其禮也。"中書令張說數稱薦之。服闋,拜中書侍郎。或謂沔曰:"今之中書,皆是宰相承宣制命。侍郎雖是副貳,但署位而已,甚無事也。"沔曰:"不然。設官分職,上下相維,各申所見,方為濟理。豈可俯默偷安,而為懷祿士也!"自是每有制敕及曹事,沔多所異同,張說頗不悅焉。尋出為魏州刺史,奏課第一,征還朝廷,分掌吏部十銓事。以清直,歷秘書監、太子賓客。

二十四年,制令禮官議加籩豆之數及服制之紀。太常卿韋縚奏請加宗廟之奠,每坐籩豆各十二。外祖服,請加至大功九月,舅服加至小功五月,堂姨、堂舅、舅母服,請加至袒免。時又令百官詳議可否。沔建議曰:

竊聞識禮樂之情者能作,達禮樂之文者能述。述作之義,聖賢所重;禮樂之本,古今所崇。變而通之,所以久也。所謂變者,變其文也;所謂通者,通其情也。祭祀之興,肇於太古,人所飲食,必先嚴獻。未有火化,茹毛飲血,則有毛血之薦;未有曲糵,污樽抔飲,則有玄酒之奠。施及後王,禮物漸備,作為酒醴,伏其犧牲,以致馨香,以極豐潔,故有三牲八簋之盛,五齊九獻之殷。然以神道至玄,可存而不可測也;祭禮主敬,可備而不敢廢也。是以血腥爛熟,玄樽犧象,靡不畢登於明薦矣!

然而薦貴於新,味不尚褻,雖則備物,猶存節制。故《禮》云:"天之所生,地之所長,苟可薦者,莫不鹹在。"備物之情也。"三牲之俎,八簋之實,美物備矣;昆蟲之異,草木之實,陰陽之物備矣。"此則節制之文也。鉶俎、籩豆、簠簋、樽罍之實,皆周人之時饌也,其用通於宴饗賓客。而周公制禮,鹹與毛血玄酒同薦於先。晉中郎盧諶,近古之知禮、著《家祭禮》者也。觀其所薦,皆晉時常食,不復純用禮經舊文。然則當時飲食,不可闕於祭祀明矣,是變禮文而通其情也!

我國家由禮立訓,因時制范,考圖史於前典,稽周、漢之舊儀。清廟時享,禮饌畢陳,用周制也,而古式存焉;園寢上食,時膳具設,遵漢法也,而珍味極焉。職貢來祭,致遠物也;有新必薦,順時令也。苑囿之內,躬稼所收,蒐狩之時,親發所中,莫不割鮮擇美,薦而後食,盡誠敬也。若此至矣,復何加焉!但當申敕有司,祭如神在,無或簡怠,勖增虔誠。其進貢珍羞,或時物鮮美,考諸祠典,無有漏落。皆詳名目,編諸甲令,因宜而薦,以類相從。則新鮮肥濃,盡在是矣,不必加於籩豆之數也。至於祭器,隨物所宜。故大羹,古食也,盛於〈登瓦〉。〈登瓦〉,古器也;和羹,時饌也。盛於鉶。鉶,時器也。亦有古饌而盛於時器,故毛血盛於盤,玄酒盛於樽。未有薦時饌而追用古器者,由古質而今文,便於事也。雖加籩豆十二,未足以盡天下美物,而措諸清廟,有兼倍之名,近於侈矣!魯人丹桓宮之楹,又刻其桷,《春秋》書以"非禮"。御孫諫曰:"儉,德之恭也;侈,惡之大也。先君有恭德,而君納諸惡,無乃不可乎!"是不可以越禮而崇侈於宗廟也。又據《漢書·藝文志》:"墨家之流,出於清廟,是以貴儉"。由此觀之,清廟之不尚於奢,舊矣。太常所請,恐未可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