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一百九十中 列傳第一百四十



說既罷相,出浣為汝州長史,改仙州別駕。至郡,日聚英豪,從禽擊鼓,恣為歡賞,文士祖詠、杜華常在座,於是貶道州司馬,卒。有文集十卷。

李邕,廣陵江都人。父善,嘗受《文選》於同郡人曹憲。後為左侍極賀蘭敏之所薦引,為崇賢館學士,轉蘭台郎。敏之敗,善坐配流嶺外。會赦還,因寓居汴、鄭之間,以講《文選》為業。年老疾卒。所注《文選》六十卷,大行於時。

邕少知名。長安初,內史李嶠及監察御史張廷珪,並薦邕詞高行直,堪為諫諍之官,由是召拜左拾遺。俄而御史中丞宋璟奏侍臣張昌宗兄弟有不順之言,請付法推斷。則天初不應,邕在階下進曰:"臣觀宋璟之言,事關社稷,望陛下可其奏。"則天色稍解,始允宋璟所請。

既出,或謂邕曰:"吾子名位尚卑,若不稱旨,禍將不測,何為造次如是?"邕曰:"不願不狂,其名不彰。若不如此,後代何以稱也?"

及中宗即位,以妖人鄭普思為秘書監,邕上書諫曰:

蓋人有感一餐之惠,殞七尺之身;況臣為陛下官,受陛下祿,而目有所見,口不言之,是負恩矣!自陛下親政日近,復在九重,所以未聞在外群下竊議。道路籍籍,皆雲普思多行詭惑,妄說妖祥。唯陛下不知,尚見驅使。此道若行,必撓亂朝政。臣至愚至賤,不敢以胸臆對揚天威,請以古事為明證。孔丘云:"《詩》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:思無邪。"陛下今若以普思有奇術,可致長生久視之道,則爽鳩氏久應得之,永有天下,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。若以普思可致仙方,則秦皇、漢武久應得之,永有天下,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。若以普思可致佛法,則漢明、梁武久應得之,永有天下,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。若以普思可致鬼道,則墨翟、乾寶,各獻於至尊矣,而二主得之,永有天下,亦非陛下今日可得而求!此皆事涉虛妄,歷代無效,臣愚不願陛下復行之於明時。唯堯、舜二帝,自古稱聖,臣觀所得,故在人事,敦睦九族,平章百姓,不聞以鬼神之道理天下。伏願陛下察之,則天下幸甚!

疏奏不納。以與張柬之善,出為南和令,又貶富州司戶。

唐隆元年,玄宗清內難,召拜左台殿中侍御史,改戶部員外郎,又貶崖州舍城丞。開元三年,擢為戶部郎中。

邕素與黃門侍郎張廷珪友善。時姜皎用事,與廷珪謀引邕為憲官。事泄,中書令姚崇嫉邕險躁,因而構成其罪,左遷括州司馬。後征為陳州刺史。

十三年,玄宗車駕東封回,邕於汴州謁見,累獻詞賦,甚稱上旨。由是頗自矜炫,自雲當居相位。張說為中書令,甚惡之。俄而陳州贓污事發,下獄鞫訊,罪當死,許州人孔璋上書救邕曰:

臣聞明主御宇,舍過舉能,取材棄行;烈士抗節,勇不避死,見危授命。晉用林父,豈念過乎?漢用陳平,豈念行乎?禽息殞身,北郭碎首,豈愛死乎?向若林父誅,陳平死,百里不用,晏嬰見逐,是晉無赤狄之士,漢無皇極之尊,秦不並西戎,齊不霸東海矣!

臣伏見陳州刺史李邕,學成師範,文堪經國;剛毅忠烈,難不苟免。往者張易之用權,人畏其口,而邕折其角;韋氏恃勢,言出禍應,而邕挫其鋒。雖身受謫屈,而奸謀中損,即邕有大造於我邦家也。且斯人所能者,拯孤恤窮,救乏賑惠,積而便散,家無私聚。今聞坐贓下吏,鞫訊待報,將至極刑,死在朝夕。

臣聞生無益於國,不若殺身以明賢。臣朽賤庸夫,輪轅無取,獸息禽視,雖生何為!況賢為國寶,社稷之衛,是臣痛惜深矣!臣願六尺之軀,甘受膏斧,以代邕死。臣之死,所謂落一毛;邕之生,有足照千里。然臣與邕,生平不款,臣知有邕,邕不知有臣。臣不逮邕,明矣!夫知賢而舉,仁也;代人任患,義也。臣獲二善而死。且不朽,則又何求!陛下若以臣之賤不足以贖邕,雁門縫掖有效矣。伏惟陛下寬邕之生,速臣之死。令邕率德改行,想林父之功;使臣得瞑目黃泉,附北郭之跡,臣之大願畢矣!陛下即以陽和之始,難於用鉞,俟天成命,敢忘伏劍,豈煩大刑,然後歸死。皇天后土,實照臣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