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九十九 列傳第四十九



開元初,因奏事至京師,上聞其善政,數加賞慰。嘉貞因奏曰:"臣少孤,兄弟相依以至今。臣弟嘉祐,今授鄯州別駕,與臣各在一方,同心離居,魂絕萬里。乞移就臣側近,臣兄弟盡力報國,死無所恨。"上嘉其友愛,特改嘉祐為忻州刺史。

時突厥九姓新來內附,散居太原以北,嘉貞奏請置軍以鎮之,於是始於并州置天兵軍,以嘉貞為使。六年春,嘉貞又入朝。俄有告其在軍奢僣及贓賄者,御史大夫王晙因而劾奏之,按驗無狀,上將加告者反坐之罪。嘉貞奏曰:"昔者天子聽政於上,瞍賦矇誦,百工諫,庶人謗,而後天子斟酌焉。今反坐此輩,是塞言者之路,則天下之事無由上達。特望免此罪,以廣謗誦之道。"從之,遂令減死,自是帝以嘉貞為忠。嘉貞又嘗奏曰:"今志力方壯,是效命之秋,更三數年,即衰老無能為也。惟陛下早垂任使,死且不憚。"上以其明辯,尤重之。八年春,宋璟、蘇頲罷知政事,擢嘉貞為中書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數月,加銀青光祿大夫,遷中書令。

嘉貞斷決敏速,善於敷奏,然性強躁自用,頗為時論所譏。時中書舍人苗延嗣、呂太一、考功員外郎員嘉靜、殿中侍御史崔訓,皆嘉貞所引,位列清要,常在嘉貞門下共議朝政,時人為之語曰:"令公四俊,苗、呂、崔、員。"

開元十年,車駕幸東都。有洛陽主簿王鈞為嘉貞修宅,將以求御史,因受贓事發,上特令朝堂集眾決殺之。嘉貞促所由速其刑以滅口,乃歸罪於御史大夫韋抗、中丞韋虛心,皆貶黜之。其冬,秘書監姜皎犯罪,嘉貞又附會王守一奏請杖之,皎遂死於路。俄而廣州都督裴伷先下獄,上召侍臣問當何罪,嘉貞又請杖之。兵部尚書張說進曰:"臣聞刑不上大夫,以其近於君也。故曰:'士可殺,不可辱。'臣今秋受詔巡邊,中途聞姜皎以罪於朝堂決杖,配流而死。皎官是三品,亦有微功。若其有犯,應死即殺,應流即流,不宜決杖廷辱,以卒伍待之。且律有八議,勛貴在焉。皎事已往,不可追悔。伷先只宜據狀流貶,不可輕又決罰。"上然其言。嘉貞不悅,退謂說曰:"何言事之深也?"說曰:"宰相者,時來即為,豈能長據?若貴臣盡當可杖,但恐吾等行當及之。此言非為伷先,乃為天下士君子也。"初,嘉貞為兵部員外郎,時張說為侍郎。及是,說位在嘉貞下,既無所推讓,說頗不平,因以此言激怒嘉貞,由是與說不葉。上又以嘉貞弟嘉祐為金吾將軍,兄弟並居將相之位,甚為時人之所畏憚。十一年,上幸太原行在所,嘉祐贓污事發。張說勸嘉貞素服待罪,不得入謁,因出為幽州刺史,說遂代為中書令。嘉貞惋恨,謂人曰:"中書令幸有二員,何相迫之甚也!"明年,復拜戶部尚書,兼益州長史,判都督事。敕嘉貞就中書省與宰相會宴,嘉貞既恨張說擠己,因攘袂勃罵,源乾曜、王晙共和解之。

明年,坐與王守一交往,左轉台州刺史。復代盧從願為工部尚書、定州刺史,知北平軍事,累封河東侯。將行,上自賦詩,詔百僚於上東門外餞之。至州,於恆岳廟中立頌,嘉貞自為其文,乃書於石,其碑用白石為之,素質黑文,甚為奇麗。先是,岳祠為遠近祈賽,有錢數百萬,嘉貞自以為頌文之功,納其數萬。十七年,嘉貞以疾請就醫東都,制從之。至都,目瞑無所見,上令醫人內直郎田休裕、郎將呂弘泰馳傳往省療之。其秋卒,年六十四,贈益州大都督。謚曰恭肅。

嘉貞雖久歷清要,然不立田園。及在定州,所親有勸植田業者,嘉貞曰:"吾忝歷官榮,曾任國相,未死之際,豈憂飢餒?若負譴責,雖富田莊,亦無用也。比見朝士廣占良田,及身沒後,皆為無賴子弟作酒色之資,甚無謂也。"聞者皆嘆伏。

初,嘉貞作相,薦萬年縣主簿韓朝宗,擢為監察御史。及嘉貞卒後十數歲,朝宗為京兆尹,因奏曰:"自陛下臨御已來,所用宰相,皆進退以禮,善始令終,身雖已沒,子孫鹹在朝廷。唯張嘉貞晚年一子,今猶未登官序。"上亦惘然,遽令召之,賜名延賞,特拜左內率府兵曹參軍。德宗朝,位至宰輔,自有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