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一百 列傳第五十



李朝隱,京兆三原人也。少以明法舉,拜臨汾尉,累授大理丞。神龍年,功臣敬暉、桓彥范為武三思所構,諷侍御史鄭愔奏請誅之,敕大理結其罪。朝隱以暉等所犯,不經推窮,未可即正刑名。時裴談為大理卿,異筆斷斬,仍籍沒其家,朝隱由是忤旨。中宗令貶嶺南惡處,侍中韋巨源、中書令李嶠奏曰:"朝隱素稱清正,斷獄亦甚當事,一朝遠徙嶺表,恐天下疑其罪。"中宗意解,出為聞喜令。

尋遷侍御史,三遷長安令,有宦官閭興貴詣縣請託,朝隱命拽出之。睿宗聞而嘉嘆,廷召朝隱,勞曰:"卿為京縣令能如此,朕復何憂。"乃下制曰:"夫不吐剛而謅上、不茹柔而黷下者,君子之事也。踐霤必繩、登車無屈者,正人之務也。長安縣令李朝隱,德義不回,清強自遂,亟聞嘉政,累著能名。近者品官入縣,有乖儀式,遂能責之以禮,繩之以愆。但閹豎之流,多有憑恃,柔寬之代,必弄威權。歷觀載籍,常所嘆息。朕規誡前古,勤求典憲,能副朕意,實賴斯人。昔虞延持皇后之客,梅陶鞭太子之傅,古稱遺直,復見於今。思欲旌其美行,遷以重職,為時屬閱戶,政在養人,宜加一階,用表剛烈。可太中大夫。特賜中上考,兼絹百匹。"七遷絳州刺史,兼知吏部選事。

開元二年,遷吏部侍郎,銓敘平允,甚為當時所稱,降璽書褒美,授一子太子通事舍人。四年春,以授縣令非其人,出為滑州刺史,轉同州刺史。駕幸東都,路由同州,朝隱蒙旨召見賞慰,賜衣一副、絹百匹。尋遷河南尹,政甚清嚴,豪右屏跡。時太子舅趙常奴恃勢侵害平人,朝隱曰:"此而不繩,何以為政?"執而杖之。上聞,又降敕書慰勉之。

十年,遷大理卿。時武強令裴景仙犯乞取贓積五千匹,事發逃走。上大怒,令集眾殺之。朝隱執奏曰:"裴景仙緣是乞贓,犯不至死。又景仙曾祖故司空寂,往屬締構,首預元勛。載初年中,家陷非罪,凡有兄弟皆被誅夷,唯景仙獨存,今見承嫡。據贓未當死坐,準犯猶入請條。十代宥賢,功實宜錄;一門絕祀,情或可哀。願寬暴市之刑,俾就投荒之役,則舊勛斯允。"手詔不許。朝隱又奏曰:

有斷自天,處之極法。生殺之柄,人主合專;輕生有條,臣下當守。枉法者,枉理而取,十五匹便抵死刑;乞取者,因乞為贓,數千匹止當流坐。今若乞取得罪,便處斬刑,後有枉法當科,欲加何辟?所以為國惜法,期守律文,非敢以法隨人,曲矜仙命。射兔魏苑,驚馬漢橋,初震皇赫,竟從廷議,豈威不能制,而法貴有常。又景仙曾祖寂,草昧忠節,定為元勛,位至台司,恩倍常數。載初之際,被枉破家,諸子各犯非辜,唯仙今見承嫡。若寂勛都棄,仙罪特加,則叔向之賢何足稱者,若敖之鬼不其餧而?舍罪念功,乞垂天聽。應敕決杖及有犯配流,近發德音,普標殊澤,杖者既聽減數,流者仍許給程。天下顒顒,孰不幸甚!瞻彼四海,已被深恩,豈於一人,獨峻常典?伏乞采臣之議,致仙於法。

乃下制曰:"罪不在大,本乎情;罰在必行,不在重。朕垂範作訓,庶動植鹹若,豈嚴刑逞戮,使手足無措者哉?裴景仙幸藉緒餘,超升令宰,輕我憲法,蠹我風猷,不慎畏知之金,詎識無貪之寶,家盈黷貨,身乃逃亡。殊不知天孽可違,自愆難逭,所以不從本法,加以殊刑,冀懲貪暴之流,以塞侵漁之路。然以其祖父昔預經綸,佐命有功,締構斯重,緬懷賞延之義,俾協政寬之典,宜舍其極法,以竄遐荒。仍決杖一百,流嶺南惡處。"

朝隱俄轉岐州刺史,母憂去官。起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,抗疏固辭,制許之。朝隱性孝友,時年已衰暮,在喪尤加毀瘠。明年,制又起為揚州長史,不獲已而就職,復入為大理卿,累封金城伯,代崔隱甫為御史大夫。朝隱素有公直之譽,每御史大夫缺,時議鹹許之。及居其職,竟無所糾劾,唯煩於細務,時望由是稍減。俄轉太常卿。二十一年,兼判廣州事,仍攝御史大夫,充嶺南採訪處置使。明年,卒於嶺外,年七十,贈吏部尚書,官給靈輿,兼家口給遞還鄉,謚曰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