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卷一百 列傳第五十



裴漼,絳州聞喜人也。世為著姓。父琰之,永徽中,為同州司戶參軍,時年少,美容儀,刺史李崇義初甚輕之。先是,州中有積年舊案數百道,崇義促琰之使斷之,琰之命書吏數人,連紙進筆,斯須剖斷並畢,文翰俱美,且盡與奪之理。崇義大驚,謝曰:"公何忍藏鋒以成鄙夫之過!"由是大知名,號為"霹靂手"。後為永年令,有惠政,人吏刊石頌之。歷任倉部郎中,以老疾廢於家。

漼色養劬勞,十數年不求仕進。父卒後,應大禮舉,拜陳留主簿,累遷監察御史。時吏部侍郎崔湜、鄭愔坐贓為御史李尚隱所劾,漼同鞫其獄。安樂公主及上官昭容阿黨湜等,漼竟執正奏其罪,甚為當時所稱。三遷中書舍人。

太極元年,睿宗為金仙、玉真公主造觀及寺等,時屬春旱,興役不止。漼上疏諫曰:

臣謹案《禮記》春、秋令曰:無聚大眾,無起大役,不可興土功,恐妨農事。若號令乖度,役使不時,則加疾疫之危,國有水旱之災,此五行之必應也。今自春至夏,時雨愆期,下人憂心,莫知所出。陛下雖降哀矜之旨,兩都仍有寺觀之作,時旱之應,實此之由。且春令告期,東作方始,正是丁壯就功之日,而土木方興,臣恐所妨尤多,所益尤少,耕夫蠶妾,饑寒之源。故《春秋》"莊公三十一年冬,不雨",《五行傳》以為"歲三築台";"僖公二十一年夏,大旱",《五行傳》以"時作南門,勞人興役"。陛下每以萬方為念,睿旨殷勤,安國濟人,防微慮遠。伏願下明制,發德音,順天時,副人望,兩京公私營造及諸和市木石等並請且停,則蒼生幸甚。農桑失時,戶口流散,縱寺觀營構,豈救黎元饑寒之弊哉!

疏奏不報。尋轉兵部侍郎,以銓敘平允,持授一子為太子通事舍人。

開元五年,遷吏部侍郎,典選數年,多所持拔。再轉黃門侍郎,代韋抗為御史大夫。漼早與張說特相友善,時說在相位,數稱薦之。漼又善於敷奏,上亦嘉重焉。由是擢拜吏部尚書,尋轉太子賓客。漼家世儉約,既久居清要,頗飾妓妾,後庭有綺羅之賞,由是為時論所譏。二十四年卒,年七十餘,贈禮部尚書,謚曰懿。

漼從祖弟寬。寬父無晦,袁州刺史。寬通略,以文詞進,騎射、彈棋、投壺特妙。景雲中,為潤州參軍,刺史韋銑為按察使,引為判官,清乾善於剖斷,銑重其才,以女妻之。後應拔萃,舉河南丞。再轉為長安尉。時宇文融為侍御史,括天下田戶,使奏差為江南東道勾當租庸地稅兼覆田判官。轉太常博士。禮部擬國忌之辰享廟用樂,下太常,寬深達禮節,特建新意,以為廟尊忌卑則登歌,廟卑忌尊則去龠。中書令張說謂寬明識,舉而行之。再遷為刑部員外郎。有萬騎將軍馬崇正晝殺人,時開府、霍國公王毛仲恩幸用事,將鬻其獄,寬執之不回。兵部尚書蕭嵩為河西節度使,奏寬及郭虛己為判官,累年專見委任,嵩加中書令,寬歷中書舍人、御史中丞、兵部侍郎。開元二十一年冬,裴耀卿以黃門侍郎知政事,扈從出關,知江、淮轉運,於河陰置倉,奏寬為戶部侍郎,為其副。

寬性友愛,弟兄多宦達,子侄亦有名稱,於東京立第同居,八院相對,甥侄皆有休憩所,擊鼓而食,當世榮之。選吏部侍郎,及玄宗還京,又改蒲州刺史。州境久旱,入境,雨乃大浹。遷河南尹,不附權貴,務於恤隱,政乃大理。改左金吾衛大將軍,一年,除太原尹,賜紫金魚袋。玄宗賦詩而餞之,曰:"德比岱雲布,心如晉水清。"

天寶初,除陳留太守,兼採訪使。尋而范陽節度李适之入為御史大夫,除寬范陽節度兼採訪使河北替之。其年,又加御史大夫,時北平軍使烏承恩恃以蕃酋與中貴通,恣求貨賄,寬以法按之。檀州刺史何僧獻生口數十人,寬悉命歸之,故夷夏感悅。

三載,以安祿山為范陽節度,寬為戶部尚書、兼御史大夫。玄宗素重寬,日加恩顧。刑部尚書裴敦復討海賊回,頗張賊勢,又廣敘功以開請託之路,寬嘗幾微奏之。居數日,有河北將士入奏,盛言寬在范陽能政,塞上思之,玄宗嗟賞久之。李林甫懼其入相,又惡寬與李适之善,乃呼裴敦復,且以寬之語告之。敦復使氣性疏,與寬素不相下,以為林甫推誠於己,因願結之,且訴其冤。先是,寬以親故名囑敦復,求請軍功。至是敦復氣憤發其事,林甫曰:"公宜速奏,無後於人。"尋而敦復扈從幸溫泉宮,寬在京城未發。遇有敦復下軍將程藏曜、郎將曹鑒。鑒,郴州富人;藏曜,嶺南首領之子。皆有他事,與人詣台告訴,寬受其狀,捕鑒等鞫之。敦復判官太常博士王悅聞之,謂寬求其過,連夜詣湯所以告。敦復大懼,促裝待罪,因令子婿以五百金賂於貴妃姊楊三娘。楊氏遽為言之,明日貶寬為睢陽太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