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康熙大帝(第二卷驚風密雨)》第十四章 怒陳辭赴水明心志 感相助贈簪寄深情


“哎——先生不要生氣嘛。吳三桂再不好,總是漢人;五華山上雖無金鑾寶殿,卻不是胡腥世界!像你這份才情,難道連這個理兒也參不透么?”
“哼,吳三桂那裡有什麼,沒什麼,與我毫不相干!”
“先生說得好!不過您自命為清白君子,卻認夷狄為君父,替靴虜做奴才,這恐怕不是君子所為吧?何況令尊雅遜老先生也是前明的舊臣呢?”
“謝將軍指教。大明亡國已經二十餘年,帝道無常,惟有德者居之,天道無常,唯有德者輔之。天無二日,民無二主。家父雖事明朝,卻不曾降清;在下既然不是明臣,就自然可以享受大清的恩澤,這有何不對呢,
伍次友侃侃而談,似乎,他此刻不是身陷囚籠,而是在講學,在與人辯論。
皇甫保柱見伍次友認真起來,也想和他較量一番,心想若能說服了這位老夫子,路上倒可少些麻煩。想到這兒他說:
“先生學問淵博,海內敬仰。請問:‘夷狄之有君不如華夏之無也,這句話該怎么講?”“誰說當今華夏無君?不過君是夷狄之人而已,這有何難懂?”“伍先生,請恕我草莽之人,少讀詩書。請問夷狄之人可為華夏之君,這道理可有古訓?”“誰說沒有?孟子就說過:‘舜,東夷之人;文王,西夷之人也’。這些夷狄之人,不光做了華夏的君主,還都是自古稱頌的聖君。你知道嗎?”
皇甫保柱再也答不上話了。他深深佩服面前這位伍先生,不愧是飽學之士,也不愧是皇上的師父。他也知道,憑自己的那點學問,再辯論下去,更要出醜,便尷尬地笑著說:“好,好,好。先生高論,振聾發聵,在下願奉一杯薄酒為先生壓驚,不知先生可肯賞臉?”
“哈哈——。伍某已被將軍鎖拿,早將生死置之度外,既然有酒,何妨一醉!”
皇甫保柱一聲令下,幾個下人忙在艙面上擺了酒菜,伍次友昂然上坐,一杯接著一杯地吃了起來。酒到半酣,皇甫保柱又搭訕著說:“先生豪飲海量,令人更生敬慕。夷狄也好,華夏也罷,咱們不必去說了。平西王命在下恭請先生,並無惡意。一是想聆聽先生的教悔,二嘛,如蒙先生不棄,盼先生能出山相助。”“什麼,出山相助?叫他死了這條心吧!吳三桂是個什麼東西,配和我說這些話?人最可悲者,莫過於無自知之明;無自知之明,又豈有知人之明?當今皇上乃天下聖君,伍次友以布衣之身,許心相報,這些話請休再提起。”
“先生這話未免過份。”皇甫保柱將酒杯放在桌上,沉吟著說道,“孔子十五歲方才有志於學,今皇帝才十六歲,就夠得上‘聖君’二字嗎?自順治十七年至今,水旱頻仍、災變異常,這皆是民心天心不順之兆。”
伍次友從容地吃著喝著,不屑地問:“還有什麼?”
“朱三太子聚鍾三郎教徒有百萬之眾,起事只在旦夕之間。眼見中原之地也要狼煙突起,康熙的日子不長了!”
“嗯,你說了許多,可是,皇上和朝廷本身如今又有何失德之處呢?”
這句話,倒把皇甫保柱問愣了。他只知效忠吳三桂,從來沒想過這件事,一時間,要他說出康熙的失德之處,他還真答不上來。
伍次友心中也是一陣惋惜,鍾三郎邪教猖獗,他早就見到了。卻不料,竟是朱三太子背後操縱的。如今自己身陷賊窟,看來,難以把情況報告給皇上了。想到此,他決心激怒皇甫保柱,任憑一死,也決不跟他們去五華山。他端起酒杯,站在船頭對著眾賊徒,仰天大笑:
“哈哈,你回答不出來了吧?不光是你,連吳三桂也是愚蠢得很。前明把守衛疆土的重任,寄託給他。而他卻投降清軍,為大清造就了這一統天下。後來,又親手殺害了永曆皇帝。如今大清天下已定,人心向清,他卻又反過手來,妄圖叛清自立。這樣一個不忠、不孝、不仁、不義,上不遵天理,下不循民情,反覆無常寡廉鮮恥之徒,竟然還想要我為他出力,也竟然有人為他塗脂抹粉,充當說客,真是天地間的一大奇事了,哈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