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康熙大帝(第三卷玉宇呈祥)》第五章 觀社火巧遇陳河伯 探荒墳重逢美嬋娟

  第五章 觀社火巧遇陳河伯 探荒墳重逢美嬋娟
康熙十八年二月龍抬頭這天,黃粱夢大放社火,周圍數十里善男信女不絕於路。高士奇卻盤算著進京的事了。他穿著竹青夾衫,也不系腰帶,一頭烏亮的頭髮攏成長辮直拖到腰間,瀟瀟灑灑。飄飄逸逸地在人堆里鑽來鑽去。看了一會百戲兒,瞧一會賣藥的,覺得百無聊賴。便來至仙夢堂後,一邊閒逛一邊想心事:馬上就要進京趕考了,到了北京之後,這步棋該怎么走呢?
難哪!憑真本事。憑文章硬考,我用得著求誰?無奈明珠、索額圖這些當道大老爺都是棺材裡伸手,死要錢!周韓兩家給的這一千兩銀子,只怕不夠塞他們牙縫兒!即便僥倖考上,頂多打點個知縣,備不住還是個縣丞,真不如我行醫賣字畫呢!他搖頭苦笑了一下,見一池春水在風中蕩漾,隔岸杏花似雪、柳絲如雨,真是二月景致搖人心扉。正想構思佳句,因見廊下碑間粉壁上儘是題詩,一邊看,一邊走,來到北頭,卻有兩首詩寫在牆上,下面落款是“錢塘陳潢”。墨汁淋漓,一筆極有風骨的顏體字灑脫流暢。高士奇偏著腦袋仔細品評了詩之中含意,卻聽身後有人叫了一聲:
“高江村,久別了!”
高士奇回頭看時,來人有二十六七歲,乾筋黑瘦,卻是雙眸炯炯,十分精神,穿一件團花青綢長袍,兩腿分得開開的背手站著微笑。
“……喔……足下……哈,是陳天一嘛!”高士奇遲疑了一下,忽然認了出來,“哎呀,您怎么曬得這么黑!喔,陳潢是你的本名兒,到現在才想起來!怎么,又讓令兄逼著進京取功名了?”
陳潢笑道:“哪裡,家兄如今也想開了。看來我生就的是五行缺水的八字,一輩子離不開河。立德立功都不成,只好立言。我已考查完了南北運河,想再過幾日從娘子關入晉,到河曲鎮沿黃河南下,我寫的(河防述要)這部書里還缺些東西,比如要想治得黃河清,如何探本求源……”說到治河,這個黑瘦漢子眉飛色舞,滔滔不絕,“……出將入相,那是你江村兄這樣人物的事。我嘛,只配做個水耗子。”
高士奇笑嘻嘻地聽著,說道:“大禹治水功在千秋,我豈能小看了你?瞧這模樣,你要生當河伯,死為水神了。我從令兄處借讀過你寫的(河防述要),真真是濟民治國的要言。治水上我一竅不通,但你言人所未言,發人所未見,精闢之處也令人嘆為觀止啊!”
陳潢仔細打量一眼高士奇,說道:“真不敢認你了,你這破落戶書生如今出落得這樣闊氣!難道你發了橫財不成?”
高士奇這才笑著把在韓劉氏家治病的事說了,卻迴避了周家搶親一節,說完,看著陳潢又問:“看你的詩中憤憤不平的,如今你遂了心愿,求仁得仁又有何怨?怎么發牢騷?”
陳潢呆了半晌才笑道:“不瞞江村兄,盤纏已盡路程尚遠,焉得不愁?”
“哎,這有何難?包在我身上!腰裡沒錢就不敢橫行——到底你是公子哥兒脾性。像我高某,身上一文沒有,不也從浙江來到這裡了?走!隨我到韓家去,讓他們騰間空房,你好好歇息幾天,把考查文章也理理,養足精神我往北你行西,咱們各乾各的。”
陳潢一邊跟著高士奇向外走,一邊笑道:“澹人兄性子一點沒改,有錢就花光,沒了再鑽營——你要當了宰相,天下可怎么得了?”就在這時,高士奇見一個要飯的女子滿臉污垢,一身臭味跟了出來,啐了一口說道:“去去!”陳潢卻從身上摸了十幾個銅子兒遞了過去。二人目光一碰,陳潢微微詫異地一怔,那女丐忙低頭掩一下衣襟去了。陳潢問道:“這個女子是此地人嗎?”
“唉,誰知道她!”高士奇又吐了一口唾,“是個啞巴!臭得邪行,一點色相也沒——你問她作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