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梁書》卷十四 列傳第八◎江淹 任昉



明帝即位,為車騎臨海王長史。俄除廷尉卿,加給事中,遷冠軍長史,加輔國將軍。出為宣城太守,將軍如故。在郡四年,還為黃門侍郎、領步兵校尉,尋為秘書監。永元中,崔慧景舉兵圍京城,衣冠悉投名刺,淹稱疾不往。及事平,世服其先見。

東昏末,淹以秘書監兼衛尉,固辭不獲免,遂親職。謂人曰:"此非吾任,路人所知,正取吾空名耳。且天時人事,尋當翻覆。孔子曰:'有文事者必有武備。'臨事圖之,何憂之有?"頃之,又副領軍王瑩。及義師至新林,淹微服來奔,高祖板為冠軍將軍,秘書監如故,尋兼司徒左長史。中興元年,遷吏部尚書。二年,轉相國右長史,冠軍將軍如故。

天監元年,為散騎常侍、左衛將軍,封臨沮縣開國伯,食邑四百戶。淹乃謂子弟曰:"吾本素宦,不求富貴,今之忝竊,遂至於此。平生言止足之事,亦以備矣。人生行樂耳,須富貴何時。吾功名既立,正欲歸身草萊耳。"其年,以疾遷金紫光祿大夫,改封醴陵侯。四年卒,時年六十二。高祖為素服舉哀。賻錢三萬,布五十匹。謚曰憲伯。

淹少以文章顯,晚節才思微退,時人皆謂之才盡。凡所著述百餘篇,自撰為前後集,並《齊史》十志,並行於世。

子篔襲封嗣,自丹陽尹丞為長城令,有罪削爵。普通四年,高祖追念淹功,復封篔吳昌伯,邑如先。

任昉,字彥升,樂安博昌人,漢御史大夫敖之後也。父遙,齊中散大夫。遙妻裴氏,嘗晝寢,夢有彩旗蓋四角懸鈴,自天而墜,其一鈴落入裴懷中,心悸動,既而有娠,生昉。身長七尺五寸。幼而好學,早知名。宋丹陽尹劉秉闢為主簿。時昉年十六,以氣忤秉子。久之,為奉朝請,舉兗州秀才,拜太常博士,遷征北行參軍。

永明初,衛將軍王儉領丹陽尹,復引為主簿。儉雅欽重昉,以為當時無輩。遷司徒刑獄參軍事,入為尚書殿中郎,轉司徒竟陵王記室參軍,以父憂去職。性至孝,居喪盡禮。服闋,續遭母憂,常廬於墓側,哭泣之地,草為不生。服除,拜太子步兵校尉、管東宮書記。

初,齊明帝既廢鬱林王,始為侍中、中書監、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揚州刺史、錄尚書事,封宣城郡公,加兵五千,使昉具表草。其辭曰:"臣本庸才,智力淺短。太祖高皇帝篤猶子之愛,降家人之慈;世祖武皇帝情等布衣,寄深同氣。武皇大漸,實奉詔言。雖自見之明,庸近所蔽,愚夫一至,偶識量己,實不忍自固於綴衣之辰,拒違於玉幾之側,遂荷顧托,導揚末命。雖嗣君棄常,獲罪宣德,王室不造,職臣之由。何者?親則東牟,任惟博陸,徒懷子孟社稷之對,何救昌邑爭臣之譏。四海之議,於何逃責?陵土未乾,訓誓在耳,家國之事,一至於斯,非臣之尤,誰任其咎!將何以肅拜高寢,虔奉武園?悼心失圖,泣血待旦。寧容復徼榮於家恥,宴安於國危。驃騎上將之元勛,神州儀刑之列岳,尚書是稱司會,中書實管王言。且虛飾寵章,委成禦侮,臣知不愜,物誰謂宜。但命輕鴻毛,責重山嶽,存沒同歸,毀譽一貫。辭一官不減身累,增一職已黷朝經。便當自同體國,不為飾讓。至於功均一匡,賞同千室,光宅近甸,奄有全邦,殞越為期,不敢聞命,亦願曲留降鑒,即垂聽許。鉅平之懇誠必固,永昌之丹慊獲申,乃知君臣之道,綽有餘裕,苟曰易昭,敢守難奪。"帝惡其辭斥,甚慍昉,由是終建武中,位不過列校。

昉雅善屬文,尤長載筆,才思無窮,當世王公表奏,莫不請焉。昉起草即成,不加點竄。沈約一代詞宗,深所推挹。明帝崩,遷中書侍郎。永元末,為司徒右長史。

高祖克京邑,霸府初開,以昉為驃騎記室參軍。始高祖與昉遇竟陵王西邸,從容謂昉曰:"我登三府,當以卿為記室。"昉亦戲高祖曰:"我若登三事,當以卿為騎兵。"謂高祖善騎也。至是故引昉,符昔言焉。昉奉箋曰:"伏承以今月令辰,肅膺典策,德顯功高,光副四海,含生之倫,庇身有地;況昉受教君子,將二十年,咳唾為恩,眄睞成飾,小人懷惠,顧知死所。昔承清宴,屬有緒言,提挈之旨,形乎善謔,豈謂多幸,斯言不渝。雖情謬先覺,而跡淪驕餌,湯沐具而非吊,大廈構而相歡。明公道冠二儀,勛超邃古,將使伊周奉轡,桓文扶轂,神功無紀,化物何稱。府朝初建,俊賢驤首,惟此魚目,唐突璵璠。顧己循涯,實知塵忝,千載一逢,再造難答。雖則殞越,且知非報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