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洛陽伽藍記》卷五

◎城北

禪虛寺在大夏門御道西。寺前有閱武場,歲終農隙,甲士習戰,千乘萬騎,常在於此。有羽林馬僧相善牴角戲,擲戟與百尺樹齊等;虎賁張車渠擲刀出樓一丈。帝亦觀戲在樓,恆令二人對為角戲。中朝時宣武場在大夏門東北,今為光風園,苜蓿生焉。

凝圓寺,閹官濟州刺史賈璨,所立也,在廣莫門外一里御道東,所謂永平里也。註:即漢太上王廣處。遷京之初,創居此里,值母亡,舍以為寺。地形高顯,下臨城闕。房廡精麗,竹柏成林,實是淨行息心之所也。王公卿士來游觀為五言者,不可勝數。



洛陽城東北有上商里,殷之頑民所居處也,高祖名聞義里。遷京之始,朝士住其中,迭相幾刺,竟皆去之。惟有造瓦者止其內,京師瓦器出焉。世人歌曰:"洛城東北上商里,殷之頑民昔所止。今日百姓造瓮子,人皆棄去住者恥。"唯冠軍將軍郭文遠遊憩其中,堂宇園林,匹於邦君。時隴西李元謙樂雙聲語,常經文遠宅前過,見其門閥華美,乃曰:"是誰第宅過佳?"婢春風出曰:"郭冠軍家。"元謙曰:"凡婢雙聲。"春風曰:"儜奴慢罵。"元謙服婢之能,於是京邑翕然傳之。

聞義里有敦煌人宋雲宅,雲與惠生俱使西域也。神龜元年十一月冬,太后遣崇立寺比丘惠生向西域取經,凡得一百七十部,皆是大乘妙典。

初發京師,西行四十日,至赤嶺,即國之西疆也,皇魏關防正在於此。赤嶺者不生草木,因以為名。其山有鳥鼠同穴,異種共類,鳥雄鼠雌,共為陰陽,即所謂鳥鼠同穴。

發赤嶺西行二十三日,渡流沙,至土谷渾國。路中甚寒,多饒風雪,飛沙走礫,舉目皆滿,唯土谷渾城左右暖於餘處。其國有文字,況同魏。風俗政治,多為夷法。

從土谷渾西行三千五百里,至鄯善城。其城自立王為土谷渾所吞。今城內主是土谷渾第二息寧西將軍總部落三千以御西胡。

從鄯善西行一千六百四十里,至左末城。城中居民可有百家,土地無雨,決水種麥,不知用牛,耒耜而田。城中圖佛與菩薩,乃無胡貌。訪古老,雲是呂光伐胡所作。

從左末城西行一千二百七十五里至末城。城傍花果似洛陽,惟土屋平頭為異也。

從末城西行二十二里至捍麽城。南十五里有一大寺,三百餘眾僧。有金像一軀,舉高丈六,儀容超絕,相好炳然,面恆東立,不肯西顧。父老傳云:"此像本從南方騰空而來,于闐國王親見禮拜,載像歸。中路夜宿,忽然不見。遣人尋之,還來本處。即起塔,封四百戶,供灑掃戶。人有患,以金箔貼像所患處,即得陰愈。後人於像邊造丈六像者,及諸宮塔乃至數千,懸彩幡蓋亦有萬計,魏國之幡過半矣。幅上隸書雲太和十九年、景明二年、延昌二年。唯有一幅,觀其年號,是姚秦時幡。

從捍麽城西行八百七十八里,至於闐國。王頭著金冠似雞幘,頭後垂二尺生絹,廣五寸以為飾。威儀有鼓角金鉦,弓箭一具,戟二枝,槊五張。左右帶刀不過百人。其俗婦人袴衫束帶,乘馬馳走,與丈夫無異。死者以火焚燒,收骨葬之,上起浮圖。居喪者翦發劈面為哀戚。髮長四寸,即就平常。唯王死不燒,置之棺中,遠葬於野,立廟祭祀,以時思之。

于闐王不信佛法,有商將一比丘名毗盧旃,在城南杏樹下,向王伏罪云:"今輒將異國沙門來在城南杏樹下。"王聞忽怒,即往看毗盧旃。旃語王曰:"如來遣我來,令王造覆盆浮圖一軀,使王祚永隆。"王言"令我見佛,當即從命。"毗盧旃鳴鐘告佛,即遣羅睺羅變形為佛,從空而現真容。王五體投地,即於杏樹下置立寺舍,畫作羅睺羅像,忽然自滅。于闐王更作精舍籠之,令覆瓮之影恆出屋外。見之者無不回向。其中有辟支佛靴,於今不爛,非皮非繒莫能審之。

案于闐境東西不過三千餘里。

神龜二年七月二十九日入朱駒波國。人民山居,五穀甚豐。食則面麥,不立屠煞。食肉者以自死肉。風俗言音與于闐相似;文字與波羅門同。其國疆界可五日行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