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二百九十九 列傳第一百八十七



又有許紳者,京師人。嘉靖初,供事御藥房,受知於世宗,累遷太醫院使,歷加工部尚書,領院事。二十年,宮婢楊金英等謀逆,以帛縊帝,氣已絕。紳急調峻藥下之,辰時下藥,未時忽作聲,去紫血數升,遂能言,又數劑而愈。帝德紳,加太子太保、禮部尚書,賜齎甚厚。未幾,紳得疾,曰:“吾不起矣。曩者宮變,吾自分不效必殺身,因此驚悸,非藥石所能療也。”已而果卒,賜謚恭僖,官其一子,恤典有加。明世,醫者官最顯,止紳一人。

其士大夫以醫名者,有王綸、王肯堂。綸,字汝言,慈谿人,舉進士。正德中,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,精於醫,所在治疾,無不立效。有《本草集要》、《名醫雜著》行於世。肯堂所著《證治準繩》,為醫家所宗,行履詳父《樵傳》。

凌雲,字漢章,歸安人。為諸生,棄去。北游泰山,古廟前遇病人,氣垂絕,雲嗟嘆久之。一道人忽曰:“汝欲生之乎?”曰:“然。”道人針其左股,立蘇,曰:“此人毒氣內侵,非死也,毒散自生耳。”因授雲針術,治疾無不效。

里人病嗽,絕食五日,眾投以補劑,益甚。雲曰:“此寒濕積也,穴在頂,針之必暈絕,逾時始蘇。”命四人分牽其發,使勿傾側,乃針,果暈絕。家人皆哭,雲言笑自如。頃之,氣漸蘇,復加補,始出針,嘔積痰斗許,病即除。有男子病後舌吐。雲兄亦知醫,謂雲曰:“此病後近女色太蚤也。舌者心之苗,腎水竭,不能制心火,病在陰虛。其穴在右股太陽,是當以陽攻陰。”雲曰:“然。”如其穴針之,舌吐如故。雲曰:“此知瀉而不知補也。”補數劑,舌漸復故。

淮陽王病風三載,請於朝,召四方名醫,治不效。雲投以針,不三日,行步如故。金華富家歸,少寡,得狂疾,至裸形野立。雲視曰:“是謂喪心。吾針其心,心正必知恥。蔽之帳中,慰以好言釋其愧,可不發。”乃令二人堅持,用涼水噴面,針之果愈。吳江婦臨產,胎不下者三日,呼號求死。雲針刺其心,針出,兒應手下。主人喜,問故。曰:“此抱心生也。手針痛則舒。”取兒掌視之,有針痕。

孝宗聞雲名,召至京,命太醫官出銅人,蔽以衣而試之,所刺無不中,乃授御醫。年七十七,卒於家。子孫傳其術,海內稱針法者,曰歸安凌氏。

有李玉者,官六安衛千戶,善針灸。或病頭痛不可忍,雖震雷不聞。玉診之曰:“此蟲啖腦也。”合殺蟲諸藥為末,吹鼻中,蟲悉從眼耳口鼻出,即愈。有跛人扶雙杖至,玉針之,立去其仗。兩京號“神針李玉”。兼善方劑。或病痿,玉察諸醫之方,與治法合而不效,疑之。忽悟曰:“藥有新陳,則效有遲速。此病在表而深,非小劑能愈。”乃熬藥二鍋傾缸內,稍冷,令病者坐其中,以藥澆之,逾時汗大出,立愈。

李時珍,字東璧,蘄州人。好讀醫書,醫家《本草》,自神農所傳止三百六十五種,梁陶弘景所增亦如之,唐蘇恭增一百一十四種,宋劉翰又增一百二十種,至掌禹錫、唐慎微輩,先後增補合一千五百五十八種,時稱大備。然品類既煩,名稱多雜,或一物而析為二三,或二物而混為一品,時珍病之。乃窮搜博採,芟煩補闕,歷三十年,閱書八百餘家,稿三易而成書,曰《本草綱目》。增藥三百七十四種,厘為一十六部,合成五十二卷。首標正名為綱,余各附釋為目,次以集解詳其出產、形色,又次以氣味、主治附方。書成,將上之朝,時珍遽卒。未幾,神宗詔修國史,購四方書籍。其子建元以父遺表及是書來獻,天子嘉之,命刊行天下,自是士大夫家有其書。時珍官楚王府奉祠正,子建中,四川蓬谿知縣。

又吳縣張頤、祁門汪機、杞縣李可大、常熟繆希雍皆精通醫術,治病多奇中。而希雍常謂《本草》出於神農,朱氏譬之《五經》,其後又復增補別錄,譬之註疏,惜朱墨錯互。乃沈研剖析,以本經為經,別錄為緯,著《本草單方》一書,行於世。

周述學,字繼志,山陰人。讀書好深湛之思,尤邃於歷學,撰《中經》。用中國之算,測西域之占。又推究五緯細行,為《星道五圖》,於是七曜皆有道可求。與武進唐順之論歷,取歷代史志之議,正其訛舛,刪其繁蕪。又撰《大統萬年二歷通議》,以補歷代之所未及。自歷以外,圖書、皇極、律呂、山經、水志、分野、輿地、算法、太乙、壬遁、演禽、風角、鳥占、兵符、陣法、卦影、祿命、建除、葬術、五運六氣、海道針經,莫不各有成書,凡一千餘卷,統名曰《神道大編》。嘉靖中,錦衣陸炳訪士於經歷沈煉,煉舉述學。炳禮聘至京,服其英偉,薦之兵部尚書趙錦。錦就訪邊事,述學曰:“今歲主有邊兵,應在乾艮。艮為遼東,乾則宣、大二鎮,京師可無虞也。”已而果然。錦將薦諸朝,會仇鸞聞其名欲致之,述學識其必敗,乃還里。總督胡宗憲征倭,招至幕中,亦不能薦,以布衣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