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三百三 列傳第一百九十一
劉烈女,錢塘人。少字吳嘉諫。鄰富兒張阿官屢窺之,一夕緣梯入。女呼父母共執之,將訟官。張之從子倡言劉女誨淫,縛人取財。人多信之。女呼告父曰:“賊污我名,不可活矣,我當訴帝求直耳。”即自縊。盛暑待驗,暴日下無屍氣。嘉諫初惑人言,不哭。徐察之,知其誣也,伏屍大慟。女目忽開,流血淚數行,若對泣者。張延訟師丁二執前說,女傅魂於二曰:“若以筆污我,我先殺汝。”二立死。時江濤震吼,岸土裂崩數十丈,人以為女冤所致。有司遂杖殺阿官及從子。
上海某氏,既嫁,夫患瘋癩,舅姑謀奪以妻少子。婦覺,密告其夫,夫泣遣之歸寧。婦潛制殮具,夫既死,舅姑不以告,不闔棺,露置水濱,以俗忌惡疾也。婦聞,盂飯淪雞,偕幼妹至棺所,抱屍浴之,斂以衣衾,闔棺設祭。祭畢,與妹訣,以巾幕面,投水死。
谷氏,餘姚史茂妻。父以茂有文學,贅之於家。數日,鄰人宋思徵責於父,見氏美,遂指逋錢為聘物,訟之官。知縣馬從龍察其誣,杖遣之。及谷下階,茂將扶以行。谷故未嘗出閨閣,見隸人林立,而夫以身近己,慚發赬,推茂遠之。從龍望見,以谷意不屬茂也,立改判歸思。思即率眾擁輿中而去,谷母隨之至思舍。谷呼號求速死,斷髮屬母遺茂。思族婦十餘人,環相勸尉,不可解,乘間縊死。從龍聞之大驚,捕思,思亡去。茂感妻義,終身不娶。
白氏,清澗惠道昌妻。年十八,夫亡。懷娠六月,欲以死殉。眾諭之曰:“胡不少待,舉子以延夫嗣。”氏泣曰:“非不念良人無後,但心痛不能須臾緩耳。”七日不食而死。
高烈婦,博平諸生賈垓妻。垓卒,氏自計曰:“死節易,守節難。況當兵亂之際,吾寧為其易者。”執姑手泣曰:“婦不能奉事舅姑,反遺孤孫為累。然婦殉夫為得正,勿過痛也。”遂縊。
于氏,潁州鄧任妻。任病,家貧,藥餌不給,氏罄嫁笥救之。閱六月病革,氏聘簪二,綰一於夫發,自綰其一,撫任頸哽咽曰:“妾必不負君。”納指任口中,令齧為信。任歿三日,縊死。
州又有台氏,諸生張雲鵬妻。夫病,氏單衣蔬食,禱天願代,割臂為糜以進。夫病危,許以身殉,訂期三日。夫付紅帨為訣,氏號泣受之。越三日,結所授帨就縊,侍婢救不死,恨曰:“何物奴,敗我事!令我負三日約。”自是,水漿不入口,舉聲一號,熱血迸流。至七日,頓足曰:“遲矣,郎得毋疑我。”母偶出櫛沐,扃戶縊死。
胡氏,諸城人,遂平知縣麗明孫女也。年十七,歸諸生李敬中,生一女而夫卒。初哭踴甚哀,比三日不哭,盥櫛拜舅姑堂下,家人怪之,從容答曰:“婦不幸失所天,無子,將從死者地下,不得復事舅姑,幸強飯自愛。他日叔有子,為亡人立嗣,歲時奠麥飯足矣。”姑及其母泣止之,不可,乃焚香告柩前,顧家人曰:“洗含汝等親之,不可近男子。”遂入戶自經,母與姑槌門痛哭疾呼,終不顧而死。
王氏,淄川成象妻。夫死,痛哭三日,唇焦齒黑。父不忍,予之水,謝勿飲。又三日,氣息漸微,強起語父曰:“翁姑未葬,夫亦露殯,奈何?”父許任其事,氏就枕叩頭而瞑,年十七。
劉孝女,京師人。父蘭卒,矢志不嫁,以養其母。崇禎元年,年四十六矣,母病歿,女遂絕粒殉之。
崔氏,香河王錫田妻。崇禎二年,城破,氏與眾訣曰:“我義不受辱。”涕泣乳其女,將自縊,家人力持不得遂。兵及門,眾俱奔,氏倉皇縊於戶後,恐賊見其貌,或解之也。
高陵李氏,鎮撫劉光燦妻。夫歿,勵志苦守。崇禎四年,賊陷高陵。年七十九,其家掖之走,曰:“未亡人棄先夫室何往?”語未已,賊露刃入。即取刀自刺,流血淋漓。賊壯其烈,與飲食,怒不受,以碗擊賊,罵曰:“吾忍死四十九年,今啜賊食耶!”遂遇害。
烈婦柴氏,夏縣孫貞妻。崇禎四年,夫婦避賊山中。賊搜山,見氏悅之,執其手。氏以口齧肉棄之曰:“賊污吾手。”繼扳其肱,又以口齧肉棄之曰:“賊污吾肱。”賊舍之去,氏罵不絕聲,還殺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