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三百五 列傳第一百九十三

◎宦官二

○李芳 馮保 張鯨 陳增(陳奉 高淮) 梁永(楊榮) 陳矩 王安魏忠賢 王體乾(李永貞等) 崔文升 張彝憲 高起潛 王承恩 方正化

李芳,穆宗朝內官監太監也。帝初立,芳以能持正見信任。初,世宗時,匠役徐杲以營造躐官工部尚書,修盧溝橋,所侵盜萬計。其屬冒太僕少卿、苑馬卿以下職銜者以百數。隆慶元年二月,芳劾之。時杲已削官,乃下獄遣戍,盡汰其所冒冗員。又奏革上林苑監增設皂隸,減光祿歲增米鹽及工部物料,以是大為同類所嫉。而是時,司禮諸閹滕祥、孟沖、陳洪方有寵,爭飾奇技淫巧以悅帝意,作鰲山燈,導帝為長夜飲。芳切諫,帝不悅。祥等復媒孽之,帝遂怒,勒芳閒住。二年十一月復杖芳八十,下刑部監禁待決。尚書毛愷等言:“芳罪狀未明,臣等莫知所坐。”帝曰:“芳事朕無禮,其錮之。”芳錮,祥等益橫。前司禮太監黃錦已革蔭,祥輒復予之。工部尚書雷禮劾祥:“傳造採辦器物及修補壇廟樂器,多自加徵,糜費巨萬。工廠存留大木,斬截任意。臣禮力不能爭,乞早賜罷。”帝不罪祥,而令禮致仕。沖傳旨下海戶王印於鎮撫司,論戍,法司不預聞。納肅藩輔國將軍縉貴賄,越製得嗣封肅王。洪尤貪肆,內閣大臣亦有因之以進者。三人所糜國帑無算。帝享太廟,三人皆冠進賢冠,服祭服以從,爵賞辭謝與六卿埒。廷臣論劾者,太常少卿周審怡以外補去,給事中石星、李已、陳吾德,御史詹仰庇,尚寶丞鄭履淳,皆廷杖削籍。三人各蔭錦衣官至二十人,而芳獨久系獄。四年四月,刑科都給事中舒化等以熱審屆期,請宥芳,乃得釋,充南京淨軍。

馮保,深州人。嘉靖中,為司禮秉筆太監。隆慶元年提督東廠兼掌御馬監事。時司禮掌印缺,保以次當得之,適不悅於穆宗。大學士高拱薦御用監陳洪代,保由是疾拱。及洪罷,拱復薦用孟沖。沖故掌尚膳監者,例不當掌司禮。保疾拱彌甚,乃與張居正深相結,謀去之。會居正亦欲去拱專柄,兩人交益固。穆宗得疾,保密屬居正豫草遺詔,為拱所見,面責居正曰:“我當國,奈何獨與中人具遺詔。”居正面赤謝過。拱益惡保,思逐之。

穆宗甫崩,保言於后妃,斥孟沖而奪其位,又矯遺詔令與閣臣同受顧命。及帝登極,保升立寶座旁不下,舉朝大駭。保既掌司禮,又督東廠,兼總內外,勢益張。拱諷六科給事中程文、十三道御史劉良弼等,交章數其奸,而給事中雒遵、陸樹德又特疏論列,拱意疏下即擬旨逐保。而保匿其疏,亟與居正定謀,遂逐拱去。

初,穆宗崩,拱於閣中大慟曰:“十歲太子,如何治天下。”保譖於后妃曰:“拱斥太子為十歲孩子,如何作人主。”后妃大驚,太子聞之亦色變。迨拱去,保憾猶未釋。萬曆元年正月,有王大臣者,偽為內侍服,入乾清宮,被獲下東廠。保欲緣此族拱,與居正謀,令家人辛儒飲食之,納刃其袖中,俾言拱怨望,遣刺帝。大臣許之。逾日,錦衣都督朱希孝等會鞫。大臣疾呼曰:“許我富貴,乃掠治我耶!且我何處識高閣老?”希孝懼,不敢鞫而罷。會廷臣楊博、葛守禮等保待之,居正亦迫眾議微諷保。保意稍解,乃以生漆酒喑大臣,移送法司坐斬,拱獲免。由是舉朝皆惡保,而不肖者多因之以進。

慈聖太后遇帝嚴。保倚太后勢,數挾持帝,帝甚畏之。時與小內豎戲,見保入,輒正襟危坐曰:“大伴來矣。”所昵孫海、客用為乾清宮管事牌子,屢誘帝夜遊別宮,小衣窄袖,走馬持刀,又數進奇巧之物,帝深寵幸。保白太后,召帝切責。帝長跪受教,惶懼甚。保屬居正草帝罪己手詔,令頒示閣臣。詞過挹損,帝年已十八,覽之內慚,然迫於太后,不得不下。居正乃上疏切諫。又緣保意劾去司禮秉筆孫德秀、溫太及掌兵伏局周海,而令諸內侍俱自陳。由是保所不悅者,斥退殆盡,時八年十一月也。

保善琴能書。帝屢賜牙章曰“光明正大”,曰“爾惟鹽梅”,曰“汝作舟楫”,曰“魚水相逢”,曰“風雲際會”,所以待之甚隆。後保益橫肆,即帝有所賞罰,非出保口,無敢行者。帝積不能堪,而保內倚太后,外倚居正,帝不能去也。然保亦時引大體。內閣產白蓮,翰林院有雙白燕,居正以進。保使使謂居正曰:“主上沖年,不可以異物啟玩好。”又能約束其子弟,不敢肆惡,都人亦以是稱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