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三百六 列傳第一百九十四

◎閹黨

明代閹宦之禍酷矣,然非諸黨人附麗之,羽翼之,張其勢而助之攻,虐焰不若是其烈也。中葉以前,士大夫知重名節,雖以王振、汪直之橫,黨與未盛。至劉瑾竊權,焦芳以閣臣首與之比,於是列卿爭先獻媚,而司禮之權居內閣上。迨神宗末年,訛言朋興,群相敵仇,門戶之爭固結而不可解。凶豎乘其沸潰,盜弄太阿,黠桀渠憸,竄身婦寺。淫刑痡毒,快其惡正醜直之私。衣冠填於狴犴,善類殞於刀鋸。迄乎惡貫滿盈,亟伸憲典,刑書所麗,跡穢簡編,而遺孽餘燼,終以覆國。莊烈帝之定逆案也,以其事付大學士韓爌等,因慨然太息曰:“忠賢不過一人耳,外廷諸臣附之,遂至於此,其罪何可勝誅!”痛乎哉,患得患失之鄙夫,其流毒誠無所窮極也!今錄自焦芳、張彩以下,迄天啟朝,為《閹黨列傳》,用垂鑒誡。其以功名表見,或晚節自蓋,如王驥、王越、楊維垣、張捷之徒,則仍別見焉。

焦芳(劉宇 曹元) 張彩(韓福等) 顧秉謙(魏廣微等) 崔呈秀(吳淳夫等) 劉志選(梁夢環等) 曹欽程(石三畏等) 王紹徽(周應秋)霍維華(徐大化等) 閻鳴泰 賈繼春 田爾耕(許顯純)

焦芳,泌陽人。天順八年進士。大學士李賢以同鄉故,引為庶吉士,授編修,進侍講。滿九年考,當遷學士。或語大學士萬安:“不學如芳,亦學士乎?”芳聞大恚曰:“是必彭華間我也。我不學士,且刺華長安道中。”華懼,言於安,乃進芳侍講學士。先是,詔纂《文華大訓》,進講東宮,其書皆華等所為。芳恥不與,每進講,故摘其疵,揚言眾中。翰林尚文采,獨芳粗陋無學識,性陰很,動輒議訕,人鹹畏避之。尹旻之罷也,芳與其子龍相比,謫桂陽州同知。芳知出華、安二人指,銜次骨。

弘治初,移霍州知州,擢四川提學副使,調湖廣。未幾,遷南京右通政,以憂歸。服闋,授太常少卿兼侍講學士,尋擢禮部右侍郎。怨劉健尼己,日於眾中嫚罵。健判牒不可意,即引筆抹去,不關白尚書。俄改吏部,轉左侍郎。馬文升為尚書,芳輒加姍侮,陰結言官,使抨擊素所不快及在己上者。又上言御邊四事以希進用,為謝遷所抑,尤憾遷。每言及餘姚、江西人,以遷及華故,肆口詬詈。芳既積忤廷臣,復銳進,乃深結閹宦以自固,日夜謀逐健、遷,代其位。

正德初,戶部尚書韓文言會計不足。廷議謂理財無奇術,唯勸上節儉。芳知左右有竊聽者,大言曰:“庶民家尚須用度,況縣官耶?諺雲‘無錢揀故紙’。今天下逋租匿稅何限,不是檢索,而但云損上何也?”武宗聞之大喜。會文升去,遂擢為吏部尚書。韓文將率九卿劾劉瑾,疏當首吏部,以告芳。芳陰泄其謀於瑾。瑾遂逐文及健、遷輩,而芳以本官兼文淵閣大學士,入閣輔政,累加少師、華蓋殿大學士。居內閣數年,瑾濁亂海內,變置成法,荼毒縉紳,皆芳導之。每過瑾,言必稱千歲,自稱曰門下。裁閱章奏,一阿瑾意。四方賂瑾者先賂芳。子黃中,亦傲很不學,廷試必欲得第一。李東陽、王鏊為置二甲首,芳不悅。言於瑾,徑授翰林檢討,俄進編修。芳以黃中故,時時詈東陽。瑾聞之曰:“黃中昨在我家試石榴詩,甚拙,顧恨李耶?”

瑾怒翰林官傲己,欲盡出之外,為張彩勸沮。及修《孝家實錄》成,瑾又持前議,彩復力沮。而芳父子與檢討段炅輩,教瑾以擴充政事為名,乃盡出編修顧清等二十餘人於部曹。有司應詔舉懷材抱德之士,以餘姚人周禮、徐子元、許龍,上虞人徐文彪四人名上。瑾以禮等皆遷鄉人,而詔草出健,因下四人詔獄,欲並逮健、遷。東陽力解之。芳厲聲曰:“縱貰其罪,不當除名耶?”乃黜健、遷為民,而榜逐餘姚人之為京官者。

滿剌加使臣亞劉,本江西萬安人,名蕭明舉。以罪叛入其國,與其國人端亞智等來朝。既又謀入浡泥國索寶,且殺亞智等。事聞,方下所司勘奏。芳即署其尾曰:“江西土俗,故多玩法,如彭華、尹直、徐瓊、李孜省、黃景等,多被物議。宜裁減解額五十名,通籍者勿選京職,著為令。”且言:“王安石禍宋,吳澄仕元,宜榜其罪,使他日毋得濫用江西人。”楊廷和解之曰:“以一盜故,禍連一方,至裁解額矣。宋、元人物,亦欲併案耶?”乃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