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三百八 列傳第一百九十六



帝雖逐文華猶以為未盡其罪,而言官無攻者,帝怒無所泄。會其子錦衣千戶懌思以齋祀停封章日請假送父,帝大怒,黜文華為民,戍其子邊衛。以禮科失糾劾,令對狀。於是都給事中謝江以下六人,並廷杖削籍。文華故病蠱,及遭譴臥舟中,意邑邑不自聊,一夕手捫其腹,腹裂,臟腑出,遂死。後給事中羅嘉賓等核軍餉,文華所侵盜以十萬四千計。有詔征諸其家,至萬曆十一年征猶未及半,有司援恩詔祈免。神宗不許,戍其子慎思於煙瘴地。

鄢懋卿,豐城人。由行人擢御史,屢遷大理少卿。三十五年,轉左僉都御史。尋進左副都御史。懋卿以才自負,見嚴嵩柄政,深附之,為嵩父子所暱。會戶部以兩浙、兩淮、長蘆、河東鹽政不舉,請遣大臣一人總理,嵩遂用懋卿。舊制,大臣理鹽政,無總四運司者。至是懋卿盡握天下利柄,倚嚴氏父子,所至市權納賄,監司郡邑吏膝行蒲伏。

懋卿性奢侈,至以文錦被廁床,白金飾溺器。嵊時遺嚴氏及諸權貴,不可勝紀。其按部,常與妻偕行,制五彩輿,令十二女子舁之,道路傾駭。淳安知縣海瑞、慈谿知縣霍與瑕,以抗忤罷去。御史林潤嘗劾懋卿要索屬吏,饋遺巨萬,濫受民訟,勒富人賄,置酒高會,日費千金,虐殺不辜,怨咨載路,苛斂淮商,幾至激變,五大罪。帝置不問。四十年召為刑部右侍郎。兩淮余鹽,歲征銀六十萬兩,及懋卿增至一百萬。懋卿去,巡鹽御史徐爌極言其害,乃復六十萬之舊。嵩敗,御史鄭洛劾懋卿及大理卿萬寀朋奸黷貨,兩人皆落職。既而寀匿嚴氏銀八萬兩,懋卿紿得其二萬,事皆露,兩人先後戍邊。

時坐嚴氏黨被論者,前兵部右侍郎柏鄉魏謙吉、工部左侍郎南昌劉伯躍、南京刑部右侍郎德安何遷、右副都御史信陽董威、僉都御史萬安張雨、應天府尹祥符孟淮、南京光祿卿南昌胡植、南京光祿少卿武進白啟常、右諭德蘭谿唐汝楫、南京太常卿掌國子監事新城王材、太僕丞新喻張春及嵩婿廣西副使袁應樞等數十人,黜謫有差。植與嵩鄉里,嘗勸嵩殺楊繼盛。啟常官禮部郎,匿喪遷光祿,與材、汝楫俱為世蕃狎客。啟常至以粉墨塗面供歡笑。而材、汝楫俱出入嵩臥內,關通請屬,尤為人所惡雲。

周延儒,字玉繩,宜興人。萬曆四十一年會試、殿試皆第一。授修撰,年甫二十餘。美麗自喜,與同年生馮銓友善。天啟中,遷右中允,掌司經局事。尋以少詹事掌南京翰林院事。

莊烈帝即位,召為禮部右侍郎。延儒性警敏,善伺意指。崇禎元年冬,錦州兵嘩,督師袁崇煥請給餉。帝御文華殿,召問諸大臣,皆請發內帑。延儒揣帝意,獨進曰:“關門昔防敵,今且防兵。寧遠嘩,餉之,錦州嘩,復餉之,各邊且效尤。”帝曰:“卿謂何如?”延儒曰:“事迫,不得不發。但當求經久之策。”帝頷之,降旨責群臣。居數日,復召問,延儒曰:“餉莫如粟,山海粟不缺,缺銀耳。何故嘩?嘩必有隱情,安知非驕弁構煽以脅崇煥邪?”帝方疑邊將要挾,聞延儒言,大說,由此屬意延儒。十一月,大學士劉鴻訓罷,命會推,廷臣以延儒望輕置之,列成基命、錢謙益、鄭以偉、李騰芳、孫慎行、何如寵、薛三省、盛以弘、羅喻義、王永光、曹於汴十一人名上。帝以延儒不預,大疑。及溫體仁訐謙益,延儒助之。帝遂發怒,黜謙益,盡罷會推者不用。二年三月召對延儒於文華殿,漏下數十刻乃出,語秘不得聞。御史黃宗昌劾其生平穢行,御史李長春論獨對之非。延儒乞罷,不允。南京給事中錢允鯨言:“延儒與馮銓密契,延儒柄政,必為逆黨翻局。”延儒疏辨,帝優詔褒答。其年十二月,京師有警,特旨拜延儒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,參機務。明年二月加太子太保,改文淵閣。六月,體仁亦入。九月,成基命致仕,延儒遂為首輔。尋加少保,改武英殿。

體仁既並相,務為柔佞,帝意漸響之。而體仁陽曲謹媚延儒,陰欲奪其位,延儒不知也。體仁與吏部尚書王永光謀起逆案王之臣、呂純如等。或謂延儒曰:“彼將翻逆案,而外歸咎於公。”延儒愕然。會帝以之臣問,延儒曰:“用之臣,亦可雪崔呈秀矣。”帝悟而止。體仁益欲傾延儒。四年春。延儒姻婭陳於泰廷對第一,及所用大同巡撫張廷拱、登萊巡撫孫元化皆有私,時論籍籍。其子弟家人暴邑中,邑中民熱其廬,發其先壟,為言官所糾。兄素儒冒錦衣籍,授千戶,又用家人周文郁為副總兵,益為言者所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