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》卷二百六十七 列傳第一百五十五



徐汧,字九一,長洲人。生未期而孤。稍長砥行,有時名,與同里楊廷樞相友善。廷樞,復社諸生所稱維斗先生者也。天啟五年,魏大中被逮過蘇州,汧貸金資其行。周順昌被逮,緹騎橫索錢,汧與廷樞斂財經理之。當是時,汧、廷樞名聞天下。

崇禎元年,汧成進士,改庶吉士,授檢討。三年,廷樞舉應天鄉試第一。中允黃道周以救錢龍錫貶官。倪元璐,道周同年生,請以己代謫,帝不允。汧上疏頌道周、元璐賢,且自請罷黜,帝詰責汧。汧曰:“推賢讓能,藎臣所務;難進易退,儒者之風。間者陛下委任之意希注外廷,防察之權輒逮閽寺,默窺聖意,疑貳漸萌。萬一士風日賤,宸向日移,明盛之時為憂方大。”帝不聽。汧尋乞假歸。還朝,遷右庶子,充日講官。

十四年奉使益王府,便道還家。當是時,復社諸生氣甚盛,汧與廷樞、顧杲、華允誠等往復尤契。居久之,京師陷。福王召汧為少詹事。汧以國破君亡,臣子不當叨位,且痛宗社之喪亡,由朋黨相傾,移書當事,勸以力破異同之見。既就職,陳時政七事,忄卷忄卷以化恩仇、去偏黨為言。而安遠侯柳祚昌疏攻汧,謂:“朝服謁潞王於京口,自恃東林巨魁,與復社楊廷樞、顧杲諸奸狼狽相倚。陛下定鼎金陵,彼為《討金陵檄》,所云‘中原逐鹿,南國指馬’是何語?乞置汧於理,除廷樞、杲名,其餘徒黨,容臣次第糾彈。”時國事方棘,事亦竟寢。汧移疾歸。

明年,南京失守,蘇、常相繼下。汧慨然太息,作書戒二子,投虎丘新塘橋下死。郡人赴哭者數千人。時又有一人儒冠藍衫而來,躍虎丘劍池中,土人憐而葬之,卒不知何人也。

於是廷樞聞變,走避之鄧尉山中。久之,四方弄兵者群起,廷樞負重名,鹹指目廷樞。當事者執廷樞,好言慰之,廷樞嫚罵不已,殺之蘆墟泗洲寺。首已墮,聲從項中出,益厲。門人迮紹原購其屍葬焉。

汧子枋,字昭法,舉十五年鄉試。枋依隱,有高行雲。

鹿善繼,字伯順,定興人。祖久征,萬曆中進士,授息縣知縣。時詔天下度田,各署上中下壤,息獨以下田報,曰:“度田以紓民,乃病民乎!”調襄垣,擢御史,以言事謫澤州判官,遷滎澤知縣,未任而卒。父正,苦節自礪。縣令某欲見之,方糞田,投鍤而往。急人之難,傾其家不惜,遠近稱鹿太公。

善繼端方謹愨。由萬曆四十一年進士,授戶部主事。內艱除,起故官。遼左餉中絕,廷臣數請發帑,不報。會廣東進金花銀,善繼稽舊制,金花貯庫,備各邊套用。乃奏記尚書李汝華曰:“與其請不發之帑,何如留未進之金?”汝華然之。帝怒,奪善繼俸一年,趣補進。善繼持不可,以死爭。乃奪汝華俸二月,降善繼一級,調外。汝華懼,卒補銀進。泰昌改元,復原官,典新餉。連疏請帑百萬,不報。

天啟元年,遼陽陷,以才改兵部職方主事。大學士孫承宗理兵部事,推心任之。及閱視關門,以善繼從。出督師,復表為贊畫。布衣羸馬,出入亭障間,延見將卒相勞苦,拓地四百里,收復城堡數十,承宗倚之若左右手。在關四年,累進員外郎、郎中。承宗謝事,善繼亦告歸。

先是,楊、左之獄起,魏大中子學洢、左光斗弟光明,先後投鹿太公家。太公客之,與所善義士容城舉人孫奇逢謀,持書走關門,告其難於承宗。承宗、善繼謀借巡視薊門,請入覲。奄黨大嘩,謂閣部將提兵清君側,嚴旨阻之。獄益急,五日一追贓,搒掠甚酷。太公急募得數百金輸之,而兩人者則皆已斃矣。至是,善繼歸,而周順昌之獄又起。順昌,善繼同年生,善繼又為募得數百金,金入而順昌又斃。奄黨居近善繼家,難家子弟僕從相望於道。太公曰:“吾不懼也。”崇禎元年,逆榼既誅,善繼起尚寶卿,遷太常少卿,管光祿丞事,再請歸。

九年七月,大清兵攻定興。善繼家在江村,白太公請入捍城,太公許之。與里居知州薛一鶚等共守。守六日而城破,善繼死。家人奔告太公,太公曰:“嗟乎,吾兒素以身許國,今果死,吾復何憾!”事聞,贈善繼大理卿,謚忠節,敕有司建祠。子化麟,舉天啟元年鄉試第一,伏闕訟父忠。逾年亦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