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演義》第六十四回 卻外寇奸黨冒功 媚乾娘義兒邀寵


已而東南敗報,相繼入京,世宗頗疑文華妄言,屢詰嚴嵩,嵩曲為解免。文華未免驚惶,又想了一法,推在吏部尚書李默身上,只說他與張經同鄉,密圖報復,所遣東南將吏,多不得人,以致敗衄。世宗將信未信,會李默發策試士,試題中有“漢武征四夷,海內虛耗,唐憲復淮蔡,晚節不終”等語。文華又得了間隙,即將策題封入,劾奏李默訕謗朝廷。這奏上去,當即降旨,將李默奪職,下獄拷訊,坐罪論死。又屈死了一個。
先是文華自浙返京,攜回珍寶,先往嚴府請安,見了嚴嵩及世蕃,當將上等奇珍,奉獻數色,嚴嵩自然喜歡,文華又入內室,叩見嵩妻歐陽氏,復獻上精圓的珍珠,翡翠的寶玉,且口口聲聲,呼歐陽氏為母親,說了無數感激的話兒。婦人家最愛珍飾,又喜奉承,瞧著這義子文華,比世蕃要好數倍,正是愛上加愛,喜上加喜。方在慰問的時候,嚴嵩適自外入內,文華忙搶步迎接,步急身動,腰間的佩帶,兩邊飄舞,也似歡迎一般。至嵩入就座,與文華續談數語,歐陽氏忽插口道:“相公年邁,所以遇事善忘。”嵩驚問何故?歐陽氏微笑,指著文華的腰帶道:“似郎君為國效勞,奔走南北,乃仍服著這項腰帶,難道相公不能替他更新么?”這句話,明明是暗諷嚴嵩,叫他為文華保舉,升任尚書的意思。統是珠玉之力。嵩以手拈鬚道:“老夫正在此籌畫哩,夫人何必著忙。”文華急下拜道:“難得義父母如此厚恩,為兒設法升官,這正所謂欲報之德,昊天罔極呢。”叫你多送點珍寶,便好報德。嵩隨口說道:“這沒有甚么難處。”歐陽氏復親自離座,去扶文華,文華此時,非常快活,接連磕了幾個響頭,方才起來。這段描摹,惟妙惟肖。當即由嵩賜宴,加一賜字妙。兩老上座,文華坐左,世蕃坐右,歡飲至晚,方才告別。
不到數日,即有李默一案發生,默與嵩本不相協,天然如此,不然,文華何敢劾奏。文華把他劾去,嵩亦暗中得意,乃入白世宗,極稱文華的忠誠。世宗遂擢文華為工部尚書,並加封太子少保。文華喜出望外,忙去叩謝嚴嵩。嵩語文華道:“我窺上頭的意見,還是有些疑你,不過看我的顏面,加你官爵,你須想個法子,再邀主眷,方好保住這爵位呢。”文華復叩頭道:“還仗義父賜教。”嵩捻著須道:“依我看來,不如再出視師。”文華道:“聞得兵部議定,已遣侍郎沈良才出去,如何是好?”嵩笑道:“朝旨尚可改移,部議算作什麼!據此兩語,可見嚴氏勢力。你自去奏請視師,我再替你關說數語,保管易沈為趙了。”文華大喜,叩別回寓,即忙拜本自薦。嵩又為言良才不勝重任,不如仍遣文華,江南人民,感念文華德惠,現尚引領遙望呢。不是江南人感德,卻是分宜人感饋呢。世宗乃命文華兼右副都御史,提督浙閩軍務,再下江南,沈良才仍回原職,自不必說。小子有詩嘆道:
黜陟權由奸相操,居然賊子得榮褒。
試看獻媚低頭日,走狗寧堪服戰袍。

文華再出視師,果能平倭與否,且至下回敘明。倭寇與海盜聯絡,屢犯江浙,自當以御擊為先。朱絝、王忬,皆專閫材,足以辦賊,乃先後去職,忬且飲恨自盡。至張經繼任,雖傲然自大,不無可訾,然王江涇一役,斬馘至二千級,當時推為第一勝仗,要不得謂非經之功。趙文華何人?乃敢冒功誣奏乎?是回於張經功過,釐然並舉,而功足掩過之意,即在言外。文華既誣死張經,復諉罪曹邦輔,回朝以後,復陷害李默,種種鬼蜮,仿佛一嚴嵩小影。嵩為義父,文華為義兒,臭味相投,無怪其然。故文華所為之事,嵩必曲護之,至敘入嵩妻歐陽氏一段,描摹盡致,尤見得齷齪小人,善於獻媚,後世之夤緣內室,藉此博官者,無在非文華也。試展此回讀之,曾亦自覺汗顏否乎?鑄奸留影,為後人戒,知作者之寓意深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