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演義》第六十五回 胡宗憲用謀賺海盜 趙文華弄巧忤權奸


惟內侍聞世宗言,暗中將原疏偷出,報告嚴嵩,嵩不禁大怒,立命家人往召文華,不一時,已將文華傳到。文華見了嚴嵩,看他怒容滿面,心中一跳,連忙施禮請安。嚴嵩叱道:“你向我行什麼禮?我一手提拔你起來,不料你同梟獍,竟要坑死我么?”急得文華冷汗遍身,戰兢兢的答道:“兒,兒子怎敢!”醜態如繪。嚴嵩冷笑道:“你還要狡賴么?你在皇上面前,獻著何物?”文華支吾道:“沒,沒有什麼進獻。”嚴嵩更不答語,取出袖中一紙,徑向文華擲去。文華忙接過一瞧,乃是一張奏摺,從頭看去,不是別樣文字,就是密奏仙方的原疏。這一驚非同小可,嚇得面如土色,只好雙膝跪地,磕頭似搗蒜一般。嚴嵩厲聲道:“你可知罪么?”文華囁嚅道:“兒子知罪,求義父息怒!”嵩復道:“哪個是你的義父!”文華尚是叩頭,嵩顧著家人道:“快將這畜生拖出去!我的座前,不配畜生跪伏!”連跪伏尚且不許,嚴家之威焰可知。家人聽著此語,還有什麼容情,當有兩人過來,把文華拉出相府。
文華回到私第,左思右想,無法可施,可憐他食不得安,夜不得眠。到了次日,天明即起,早餐才畢,盤算了許多時,方命輿夫整車,怏怏的登車而行,輿夫問往何處?文華才說是快往嚴府。須臾即至,由文華親自投刺,門上的豪奴,煞是勢利,看見文華,故意不睬。文華只好低心下氣,求他通報。門奴道:“相爺有命,今日無論何人,一概擋駕。”文華道:“相爺既如此說,煩你入報公子。”門奴道:“公子未曾起來。”想與二十七姬共做好夢哩。文華一想,這且如何是好,猛然記起一人,便問道:“萼山先生在府么?”門奴答道:“我也不曉得他。”文華便悄悄的取出一銀包,遞與門奴,並說了無數好話,門奴方才進去。轉瞬間便即出來,說是萼山先生有請,文華才得入內。看官!你道這萼山先生是何人?他是嚴府家奴的頭目,呼作嚴年,號為萼山,內外官僚,夤緣嚴府,都由嚴年經手,因此人人敬畏,統稱他為萼山先生。文華出入嚴府,所有饋遺,當然另送一份。此時彼此相見,文華格外客氣,與嚴年行賓主禮,嚴年佯為謙恭,互相遜讓一回,方分坐左右。一個失勢的義兒,不及得勢的豪奴。文華便問起嚴嵩父子。嚴年搖首道:“趙少保!你也太負心了。該罵。相爺恨你得很,不要再見你面,就是我家公子,也與你有些宿嫌,暗應上文。恐此事未便轉圜哩。”文華道:“萼山先生!你無事不可挽回,此次總要請你斡鏇,兄弟自然感激。”與家奴稱兄道弟,丟盡廉恥。嚴年猶有難色,經文華與他附耳數語,才蒙點首。用一蒙字妙。時已晌午,嚴年方入報世蕃,好一歇,這一歇時,未知文華如何難過。始出來招呼文華。文華趨入,世蕃一見,便冷笑道:“吾兄來此何為?想是急時抱佛腳呢。”文華明知他語中帶刺,但事到其間,無可奈何,只好高拱手,低作揖,再三告罪,再四哀懇,世蕃才淡淡的答應道:“我去稟知母親,瞧著機緣,當來報知。”文華乃去。
過了兩三日,不見世蕃動靜,再去謁候,未得會面。又越兩日,仍無訊息,但聞嚴嵩休沐,料此日出入嚴府,定必多人,他也不帶隨役,獨行至嚴府內,沖門直入。門役已屢受饋金,卻也不去攔阻。到了大廳外面,停住腳步,暗從軒櫺中探望,遙見嚴嵩夫婦,高坐上面,一班乾兒子及世蕃,侍坐兩旁,統在廳中暢飲,笑語聲喧;正在望得眼熱,忽見嚴年出來,慌忙相迎。嚴年低語道:“公子已稟過太夫人了,太夫人正盼望你呢!”文華即欲趨入,嚴年道:“且慢!待我先去暗報。”言畢自去。文華側耳聽著,又閱半晌,方聞嵩妻歐陽氏道:“今日闔座歡飲,大眾都至,只少一個文華。”嗣又由嚴嵩接口道:“這個負心賊,還說他甚么?”從文華耳中聽出,敘次甚妙。文華心中一跳,又在櫺隙中偷瞧,見嚴嵩雖如此說,恰還沒甚怒容,隨又聽得歐陽氏道:“文華前次,原是一時冒失,但俗語說得好:‘宰相肚裡好撐船,’相公何必常念舊惡呢。”接連是嚴嵩笑了一聲。這時候的趙文華,料知機會可乘,也不及待嚴年回報,竟大著膽闖將進去;走至嚴嵩席前,伏地涕泣。嚴嵩正欲再責,偏是歐陽夫人,已令家婢執著盃箸,添置席上,並叫起文華,入座飲酒,一面勸慰道:“教你後來改過,相公當不復計較了。”文華叩謝而起,方走至坐位前,勉飲數巡。這番列座,趣味如何?未幾酒闌席散,文華待外客謝別,方敢告辭。猶幸嚴嵩不甚訶責。總算放心歸去。哪知內旨傳來,令他督建正陽門樓,限兩日竣工,文華又不免慌張起來。正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