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演義》第二十回 鳳微德杳再喪儲君 鳥盡弓藏迭興黨獄


太子標系馬後長子,太祖與陳友諒交戰時,馬後嘗負標從軍,及標得立儲,繪成負子圖,藏懷中。會李善長等賜死,太子進諫道:“皇父誅夷太濫,恐傷和氣。”太祖默然。次日,以棘杖遺地,令太子拾起,持在手中。太子有難色,太祖笑道:“朕令汝執杖,汝以為杖上有刺,怕傷汝手,若得棘刺除去,就可無虞。朕今所戮諸臣,便是為汝除刺,汝難道不明朕意么?”棘刺原屬宜防,但有害過棘刺者,何不防之?太子頓首道:“上有堯舜之君,下有堯舜之民。”言未畢,太祖面忽改色,突然離座,持榻欲投。太子起身急走,一面探懷中所繪圖,棄擲地上。太祖拾視,頓時大慟,方免追責。
適魯王檀好餌金石,毒發致死,太祖謚他為荒,隱寓恨意。潭王梓有心謀變,弄到夫婦俱焚,太子益不自安,日懷危懼。忮刻之私,危及骨肉,可見人主不宜好刻。原來潭王梓的來歷,小子於十一回中,曾敘他母妃闍氏,系陳友諒妃子,遺腹生梓。梓年漸長,就封長沙。臨行辭母,母問道:“汝將何往?”梓答稱:“至國。”母問:“汝國何在?”答言:“在長沙。”母又問:“何人封汝?”答言:“受父所封。”母又道:“汝父何在,尚能封汝?”梓知有異,跪詢母意。母乃流涕與語,詳述前事,並言前日屈身事仇,實為汝一點骨血,汝今年長,毋忘前恨。梓飲泣受命而去。到了長沙,終日悶悶不樂,惟日與府僚設醴賦詩,聊作消遣。既而妻父於顯,及妻弟琥,坐胡惟庸黨被誅,遂潛謀作亂。太祖遣使召見,梓懼謀泄,因憤憤道:“寧見閻王,不見賊王。”言已,縱火焚宮。與妃于氏並投火中,霎時間骨肉焦灼,同歸於盡。其母闍氏,亦憂悔成疾,數日遂亡。與子婦同歸冥途,恰也可喜,惟見陳友諒恐不能無愧耳。史傳謂梓由達定妃所出,達定妃又不著姓氏,想因明代檔案,諱莫如深,無從參考,所以含糊過去。
至若李善長賜死一案,仍是被胡惟庸牽連。善長弟存義,與惟庸結兒女親,惟庸得罪,存義本須連坐,太祖因顧念勛戚,赦他死罪,貶置崇明。善長未嘗入謝,遂致太祖懷恨。善長又建設大廈,向信國公湯和,假用衛卒三百名,湯和雖是應允,暗中恰封章入告。已而京中吏民,為黨獄誅累,坐罪徙邊,共約數百人,內有丁斌等系善長私親,善長替他求免,益觸主怒,竟命將丁斌逮問。斌本給事胡惟庸家,一經訊鞫,反將李存義當日,如何交通惟庸情事,和盤說出。丁斌不至如此沒良,總由獄吏承旨誘供之故。刑官不好怠慢,復逮李存義父子嚴訊。存義父子,熬刑不住。又把通逆情由,諉與善長。恃彼為韓國公耶?那時一班朝臣,希承意旨,聯章交劾善長,統說是大逆應誅。落穽下石,令人悲嘆。太祖還欲議親議功,格外寬宥,貓拖老鼠,裝甚么假慈悲。偏偏太史又奏言星變,只說此次占象,應在大臣身上,須加罰殛,於是太祖遂下了嚴旨,賜善長自盡。可憐善長已七十七歲,活活的投繯畢命。所有家屬七十餘人,盡行被戮。只有一子李琪,曾尚臨安公主,得蒙免死,流徙江浦。既說占象應在大臣,則善長一死足矣,何必戮及家屬多至七十餘人。外如吉安侯陸仲亨,延安侯唐勝宗,平涼侯費聚,南雄侯趙庸,江南侯陸聚,宜春侯黃彬,豫章侯胡美,即胡定瑞。滎陽侯鄭遇春等,一併坐獄論死。總算殺得爽快。太祖且條列諸臣罪狀,作奸黨錄,布告天下。
當時只有虞部郎中王國用,痛善長被誣,浼御史解縉起草,替他訟冤。拜本上去,好似石沉大海,毫無複音。國用還是運氣,否則又將下獄矣。太子標仁恕性成,心中很過不下去,頗肖馬後。至進諫被責,越覺怏怏。會太祖以關中險要,竟欲遷都,秦王樉恐失去封地,頗有怨言。太祖又召還拘禁,命太子親往關中,卜都相宅,並調查秦王過失。太子還都,代陳秦王無罪,涕泣請免。太祖尚未深信,太子遂憂悒成疾,於洪武二十五年夏月,瞑目歸天。喪葬禮畢,謚為懿文太子。前回結末數語,至此方一律敘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