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南史》卷四十二 列傳第三十二



永明元年,領太子太傅,解中書監。宋武以來,州郡秩俸及雜供給,多隨土所出,無有定準。嶷上表請明立定格,班下四方,永為恆制,從之。嶷不參朝務,而言事密謀,多見信納。服闋,加侍中。宋元嘉制,諸王入齋閣,得白服裙帽見人主,唯出太極四廂,乃備朝衣。自此以來,此事一斷。上與嶷同生相友睦,宮內曲宴,許依元嘉。嶷固辭,不奉敕;唯車駕幸第,乃白服烏紗帽以侍宴焉。至於衣服制度,動皆陳啟,事無專制,務從減省,並不見許。又啟曰:"北第舊邸,本自甚華,臣往歲作小眠齋,皆補接為辦,無乖格制。要是檉柏之華,一時新淨,東又有此齋,亦為華屋,而臣頓有二處住止,下情竊所未安。訊訪東宮玄圃,乃有柏屋,制甚古拙,臣乃欲壞取以奉太子,非但失之於前,且補接既多,不可見移,亦恐外物或為異論,不審可有垂許送東府齋理不?"上答曰:"見別紙,汝勞疾,亦復那得不動,何意為作煩長啟事。"竟不從。三年,文惠太子講《孝經》畢,嶷求解太傅,不許。嶷常慮盛滿,又因言宴求解揚州授竟陵王子良,上終不許,曰:"畢汝一世,無所多言。"

武帝即位後,頻發詔拜陵,不果行,遣嶷拜陵。還過延陵季子廟,觀沸井,有水牛突部伍,直兵執牛推問,嶷不許,取絹一疋,橫系牛角,放歸其家。政在寬厚,故得朝野歡心。四年,唐宇之賊起,嶷啟上曰:"此段小寇,出於凶愚,天網宏罩,理不足論。但聖明御世,幸甚不爾。比藉聲聽,皆雲有由而然。但頃小大士庶,每以小利奉公,不顧所損者大。撻籍檢功巧督血卩簡小塘,藏丁匿口,凡諸條制,實長怨府。此目前交利,非天下大計。一室之中,尚不可精,宇宙之內,何可周洗?公家何嘗不知人多巧,古今政以不可細碎,故不為耳。為此者實非乖理,但識理者百不有一。陛下弟兒大臣,猶不能伏理,況復天下,悠悠萬品?怨積聚黨,凶迷相類,止於一處,何足不除,脫復多所,便成紜紜。"上答曰:"欺巧那可容!宋世混亂,以為是不蚊蟻,何足為憂,至今都應散滅。吾政恨其不辯大耳,亦何時無亡命邪。"後乃詔聽復籍注。

是時武帝奢侈,後宮萬餘人,宮內不容,太樂、景第、暴室皆滿,猶以為未足。嶷後房亦千餘人。潁川荀丕獻書於嶷,極言其失,嶷咨嗟良久,為書答之,又為之減遣。

丕,字令哲,後為荊州西曹書佐,長史王秀與其書,題之雲"西曹荀君。"丕報書曰:"第五之位,不減驃騎,亦不知西曹何殊長史!且人之處世,當以德行稱著,何遽以一爵高人邪?相如不見屈於澠池,毛遂安受辱於郢都?造敵臨事,仆必先於二子,未知足下之貴,足下之威,孰若秦、楚兩王?仆以德為寶,足下以位為寶,各寶其寶,於此敬宜。"於是直題雲"長史王君。"時尚書令王儉當朝,丕又與儉書曰:"足下建高人之名,而不顯高人之跡,將何以書於齊史哉?"及南郡綱紀啟荊州刺史隨王子隆,請罪丕,丕自申乃免。又上書極諫武帝,言甚直,帝不悅,丕竟於荊州獄賜死。徐孝嗣聞其死,曰:"丕縱有罪,亦不應殺,數千年後,其如竹帛何!"

五年,進位大司馬。八年,給皂輪車。尋加中書監,固讓。嶷身長七尺八寸,善持容範,文物衛從,禮冠百僚。每出入殿省,皆瞻望嚴肅。自以地位隆重,深懷退素,北宅舊有園田之美,乃盛修理之。武帝嘗問臨川王映居家何事樂,映曰:"政使劉瓛講《禮》,顧瑽講《易》,朱廣之講《莊》、《老》,臣與二三諸彥兄弟友生時復擊贊,以此為樂。"上大賞之。他日謂嶷曰:"臨川為善,遂至於斯。"嶷曰:"此大司馬公之次弟,安得不爾!"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:"未若皇帝之次弟為善最多也。"嶷常戒諸子曰:"凡富貴少不驕奢,以約失之者鮮矣。漢世以來,侯王子弟,以驕恣之故,大者滅身喪族,小者削奪邑地,可不戒哉!"稱疾不利住東城,累求還第,令世子子廉代鎮東府。上數幸嶷第,宋長寧陵隧道出第前路,上曰:"我便是入他家墓內尋人。"乃徙其表闕騏驎於東岡。騏驎及闕,形勢甚巧,宋孝武於襄陽致之,後諸帝王陵皆模範,而莫及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