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南史》卷三十七 列傳第二十七

沈慶之(孫昭略 子文季 弟子文秀 從父兄子攸之 攸之從孫僧昭)宗愨(從子夬)

沈慶之,字弘先,吳興武康人也。少有志力,晉末孫恩作亂,使其眾寇武康,慶之未冠,隨鄉族擊之,屢捷,由是以勇聞。荒擾之後,鄉邑流散,慶之躬耕壟畝,勤苦自立,年四十未知名。兄敞之為趙倫之徵虜參軍,監南陽郡,擊蠻有功,遂即真。慶之往襄陽省兄,倫之見而賞之,命子竟陵太守伯符板為寧遠中兵參軍。竟陵蠻屢為寇,慶之為設規略,每擊破之,伯符由此致將帥之稱。

永初二年,慶之除殿中員外將軍,又隨伯符隸到彥之北侵。伯符病歸,仍隸檀道濟。道濟白文帝,稱慶之忠謹曉兵,上使領隊防東掖門,稍得引接,出入禁省。領軍劉湛知之,欲相引接,謂曰:"卿在省年月久遠,比當相論。"慶之正色曰:"下官在省十年,自應得轉,不復以此仰累。"尋轉正員將軍。及湛被收之夕,上開門召慶之,慶之戎服履韎縛褲入,上見而驚曰:"卿何意乃爾急裝?"慶之曰:"夜半喚隊主,不容緩服。"遣收吳郡太守劉斌殺之。

元嘉十九年,雍州刺史劉道產卒,群蠻大動,征西司馬朱修之討蠻失利,以慶之為建威將軍,率眾助。修之失律下獄,慶之專軍進討,大破緣沔諸蠻。

後為孝武撫軍中兵參軍。孝武以本號為雍州,隨府西上,征蠻寇屢有功。還都,復為廣陵王誕北中郎中兵參軍,加建威將軍、南濟陰太守。雍州蠻又為寇,慶之以將軍、太守復與隨王誕入沔。及至襄陽,率後軍中兵參軍柳元景、隨郡太守宗愨等伐沔北諸山蠻,大破之。威震諸山,群蠻皆稽顙。慶之患頭風,好著狐皮帽,群蠻惡之,號曰蒼頭公。每見慶之軍,輒畏懼曰:"蒼頭公已復來矣。"慶之引軍出,前後破降甚眾,又討犬羊諸山蠻,緣險築重城,施門櫓甚峻。慶之連營山下,營中開門相通。又令諸軍各穿池於營內,朝夕不外汲。兼以防蠻之火。頃之風甚,蠻夜下山,人提一炬燒營。火至,輒以池水灌滅之。蠻被圍守日久,並飢乏,自後稍出歸降。慶之前後所獲蠻,並移都下,以為營戶。

二十七年,遷太子步兵校尉。其年,文帝將北侵,慶之諫曰:"道濟再行無功,彥之失利而反,今料王玄謨等未逾兩將,恐重辱王師。"上曰:"王師再屈,別有所由。道濟養寇自資,彥之中途疾動。虜所恃唯馬,夏水浩大,泛舟濟河,碻磝必走,滑台小戍,易可覆拔。克此二戍,館穀吊人,虎牢洛陽,自然不固。"慶之固陳不可,時丹陽尹徐湛之、吏部尚書江湛並在坐,上使湛之等難慶之。慶之曰:"為國譬如家,耕當問奴,織當訪婢。陛下今欲伐國,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,事何由濟?"上大笑。及軍行,慶之副玄謨。玄謨進圍滑台,慶之與蕭斌留守碻磝,仍領斌輔國司馬。玄謨攻滑台,積旬不拔,魏太武大軍南向,斌遣慶之將五千人救玄謨。慶之曰:"少軍輕往,必無益也。"會玄謨退還,斌將斬之,慶之諫乃止。蕭斌以前驅敗績,欲死固碻磝,慶之以為不可。會制使至,不許退,諸將並宜留。斌復問計於慶之,慶之曰:"閫外之事,將所得專,制從遠來,事勢已異。節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,空議何施?"斌及坐者並笑曰:"沈公乃更學問。"慶之厲聲曰:"眾人雖見古今,不如下官耳學也。"玄謨自以退敗,求戍碻磝。斌乃還歷城。申坦、垣護之共據清口,慶之奔驛馳歸。

二十九年,師復行,慶之固諫不從。以立議不同,不使北出。是時亡命司馬黑石、廬江叛吏夏侯方進,在西陽五水讙動群蠻,自淮汝間至江沔,鹹離其患,乃遣慶之督諸將討之,制江、豫、荊、雍並遣軍受慶之節度。

三十年,孝武出次五洲,總統群帥。慶之從巴水出至五洲諮受軍略。會孝武典簽董元嗣自建鄴還,陳元兇弒逆,孝武遣慶之引諸軍。慶之謂腹心曰:"蕭斌婦人不足數,其餘將帥並易與耳。今輔順討逆,不憂不濟也。"時元兇密與慶之書,令殺孝武。慶之入求見,孝武稱疾不敢見。慶之突前,以元兇手書呈簡,孝武泣求入內與母辭。慶之曰:"下官受先帝厚恩,常願報德,今日之事,唯力是視,殿下是何疑之深?"帝起再拜曰:"家國安危,在於將軍。"慶之即勒內外處分。府主簿顏竣聞慶之至,馳入見帝曰:"今四方尚未知義師之舉,而劭據有天府,首尾不相應赴,此危道也。宜待諸鎮唇齒,然後舉事。"慶之厲聲曰:"今方興大事,而黃頭小兒皆參預,此禍至矣,宜斬以徇眾。"帝曰:"竣何不拜謝。"竣起再拜。慶之曰:"君但當知筆札之事。"於是處分,旬日內外整辦,時皆謂神兵。百姓欣悅。眾軍既集,假慶之為武昌內史,領府司馬。孝武至尋陽,慶之及柳元景等並勸即大位,不許。賊劭遣慶之門生錢無忌,齎書說慶之解甲,慶之執無忌白之。孝武踐阼,以慶之為領軍將軍,尋出為南兗州刺史,加都督,鎮盱眙,封南昌縣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