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南史》卷三十七 列傳第二十七



孝建元年,魯爽反,遣慶之與薛安都等往討之。安都臨陣斬爽,進慶之號鎮北大將軍。尋與柳無景俱開府儀同三司,固辭,改封始興郡公。慶之以年滿七十,固請辭事,以為侍中,左光祿大夫、開府儀同三司。固讓,乃至稽顙自陳,言輒泣涕。上不能奪,聽以郡公罷就第,月給錢十萬,米百斛,二衛史五十人。大明三年,司空竟陵王誕據廣陵反,復以慶之為車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固讓南兗州刺史,加都督,率眾討之。誕遣客沈道愍齎書說慶之,餉以玉環刀。慶之遣道愍反,數以罪惡。慶之至城下,誕登樓謂曰:"沈公,君白首之年,何為來此?"慶之曰:"朝廷以君狂愚,不足勞少壯,故使仆來耳。"慶之塞塹,造攻道,立行樓土山並諸攻具。時夏雨不得攻城,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慶之官以激之,制無所問。誕餉慶之食,提挈者百餘人,慶之不開,悉焚之。誕於城上投函表,令慶之為送。慶之曰:"我奉制討賊,不得為汝送表。"每攻城,慶之輒身先士卒。上戒之曰:"卿為統任,當令處分有方,何須身受矢石邪?"自四月至七月,乃屠城斬誕。進慶之司空,又固讓爵。於是與柳元景並依晉密陵侯鄭袤故事,朝會慶之位次司空,元景在從公之上,給血卩吏五十人,門施行馬。初,慶之嘗夢引鹵簿入廁中,慶之甚惡入廁之鄙。時有善占夢者為解之曰:"君必大富貴,然未在旦夕。"問其故,答雲"鹵簿固是富貴,容廁中所謂後帝也。知君富貴不在今主。"及中興之功,自五校至是而登三事。四年,西陽五水蠻復為寇,慶之以郡公統諸軍討平之。

慶之居清明門外,有宅四所,室宇甚麗。又有園舍在婁湖,慶之一夜攜子孫徙居之,以宅還官,悉移親戚中表於婁湖,列門同閈焉。廣開田園之業,每指地語人曰:"錢盡在此。"中興身享大國,家素富厚,產業累萬金,奴僮千計。再獻錢千萬,谷萬斛,以始興封優近,求改封南海郡,不許。妓妾十數人,並美容工藝。慶之優遊無事,盡意歡愉,自非朝賀不出門。每從游幸及校獵,據鞍陵厲,不異少壯。太子妃上孝武金鏤匕筋及杅杓,上以賜慶之曰:"觴酌之賜,宜以大夫為先也。"上嘗歡飲,普令群臣賦詩,慶之粗有口辯,手不知書,每將署事,輒恨眼不識字。上逼令作詩,慶之曰:"臣不知書,請口授師伯。"上即令顏師伯執筆。慶之口授之曰:"微生遇多幸,得逢時運昌。朽老筋力盡,徒步還南岡。辭榮此聖世,何愧張子房。"上甚悅,眾坐並稱其辭意之美。

孝武晏駕,慶之與柳元景等並受顧命。遺制"若有大軍旅及征討,悉委慶之"。前廢帝即位,加慶之几杖,給三望車一乘。慶之每朝賀,常乘豬鼻無幰車,左右從者不過三五騎。履行田園,每農桑劇月,無人從行,遇之者不知三公也。及加三望車,謂人曰:"我每游履田園,有人時與馬成三,無人則與馬成二。今乘此車,安所之乎?"及賜几杖,並固讓。柳元景、顏師伯嘗詣慶之,會其游田,元景等鳴笳列卒滿道,慶之獨與左右一人在田,見之悄然改容曰:"夫貧賤不可居,富貴亦難守。吾與諸公並出貧賤,因時際會,榮貴至此,唯當共思損挹之事。老子八十之年,目見成敗者已多,諸君炫此車服,欲何為乎!"於是插杖而耘,不為之顧。元景等撤侍褰裳從之,慶之乃與相對為歡。慶之既通貴,鄉里老舊素輕慶之者,後見皆膝行而前。慶之嘆曰:"故是昔時沈公。"視諸沈為劫首者數十,人士悉患之。慶之詭為置酒大會,一時殺之,於是合境肅清,人皆喜悅。

廢帝狂悖無道,眾勸之廢立,及柳元景等連謀,以告慶之,慶之與江夏王義恭不厚,發其事。帝誅義恭、元景等,以慶之為侍中、太尉。及義陽王昶反,慶之從帝度江,總統眾軍。帝凶暴日甚,慶之猶盡言諫爭,帝意稍不悅。及誅何邁,慮慶之不同,量其必至,乃開青溪諸橋以絕之。慶之果往,不得度而還。帝又忌之,乃遣其從子攸之齎藥賜死,時年八十。是歲旦,慶之夢有人以兩疋絹與之,謂曰:"此絹足度。"寤而謂人曰:"老子今年不免矣。兩疋,八十尺也,足度,無盈餘矣。"及死,贈賻甚厚,遣贈侍中、太尉如故,給鸞輅轀輬車,前後羽葆、鼓吹,謚曰忠武公。未及葬,帝敗。明帝即位,追贈侍中、司空,謚曰襄公。泰始七年,改封蒼梧郡公。慶之群從姻戚,由慶之在列位者數十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