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清史演義》第六十九回 開外釁失律喪師 締和約償款割地


隨與瑞麟同駐通州,靜待後命。
桂良抵津與英人開議撫事,英使額爾金,及參贊巴夏禮,提出要求條款:一是要增軍費,二是要天津通商,三是要各國公使,酌帶洋兵數十名,入京換約。桂良以聞,鹹豐帝嚴旨拒絕,飭僧格林沁、瑞麟,嚴防外人內犯。京師亦飭令戒嚴。英使見和議不就,復從天津派兵北上,擾及河西務,京城裡面,一日數驚。端華、肅順,想了一個避難的法兒,請鹹豐帝駕幸木蘭。這語一傳,廷臣大嘩,十個人中到有六七個不贊成。鹹豐帝躊躇未決,因召南軍入援。
副都統勝保,時在河南,接旨最早,急會同貝子綿勛,調九旂禁兵萬人,馳赴通州助剿。且聞鹹豐帝有北狩信息,上疏諫阻,力請鹹豐帝坐鎮京師,不可為一二奸佞所誤。鹹豐帝優詔褒答。勝保正擬出師,英法兵已逼張家灣,勝保未曾與外人交戰,還道外人沒有能耐,遂上馬馳去,不意洋人一見面,就撲通撲通的槍聲,放將過來。勝保起初倒也不怕,麾軍上前,往來督戰。英法領隊官,望見勝保戴著紅頂子,穿著黃馬褂,料知是督兵大帥,命軍士叢槍注擊,勝保防不勝防,一粒彈子,飛到面前,適中右頰,勝保忍不住痛,顛落馬下。虧得親軍救起,上馬逃走。主帥一逃,將士自然潰散。
僧、瑞二營,不戰先怯,也從通州退還北京,駐紮城外。
鹹豐帝聞報,一面遣怡親王載垣,再赴通州議和,一面收拾行李,出駐圓明園。載垣馳至通州,由桂良接著,議好照會,請英法兩使入城議和。英法兩使,答於次日相見。越日,載垣、桂良等,在通州城內天岳廟,預備筵宴,恭候英法使臣。約至巳牌,始報英法使臣到來。載垣等慌忙迎接,但見一排兒洋兵,護著兩乘綠呢大轎,直入廟中。轎子歇下,跨出兩人,一個是法使噶羅,一個不是英國正使,乃是參贊巴夏禮。英使額爾金,真會擺架子。兩下相見畢,載垣便命開宴,兩下分賓主坐定,酒至數巡,載垣方談到和議。法使噶羅,倒還和顏悅色,口中說是情願修和,獨巴夏禮攘袂起道:“今日的事情,須面見中國皇帝,方可定約。”載垣、桂良兩人,面面相覷,不能回答。巴夏禮又道:“我等遠居歐洲,久欲觀光上國,現擬每國各帶千人入京覲見。但兩國禮節不同,此番請用軍禮罷了。”舌劍唇槍,巴夏禮真英國能臣。載垣沈吟半晌,想出了“請旨定奪”四字,回答巴夏禮。巴夏禮露出不悅情狀,宴畢,傲然徑出。法使噶羅,總算還歡然道別。適值僧王帶兵進來,探聽和議訊息,載垣與他談起巴復禮情形,僧王躍起道:“待我去拿住了他再說。”當即跳上馬鞍,一鞭徑去。活寫鹵莽。桂良恐乾和議,忙上馬隨了出來,行未數里,遙見僧王已將英法二使截住,急加鞭趕到。僧王正把巴夏禮捆縛停當,並要去縛法使噶羅。桂良連忙遙手,向僧王道:“法使恭順,不可縛他。”僧王道:“桂中堂替他懇情,就饒他去罷!”噶羅才得脫身,由桂良送了一程,道歉告別。
英使額爾金,聞參贊被擒,不由的憤怒起來,便率洋兵長驅而北。警報遞入圓明園,雪片相似,端華、肅順一班大臣,驚惶萬狀,唯慫恿鹹豐帝北狩。於是鹹豐帝命端華入宮,密挈后妃等出幸。此時康慈王太后,早已去世,補筆不漏。只由皇后鈕祜祿氏,皇貴妃那拉氏以下,統隨端華至圓明園,約有一百多人,皇長子載淳亦在其內。鹹豐帝又令四春娘娘,也收拾完備,於鹹豐十年八月八日,啟鑾北狩,后妃以下,皆隨駕同行。端華、肅順及軍機大臣穆廕、匡源、杜翰等,一律扈蹕。途次始傳旨到京,命恭親王弈為全權大臣,留守京師,僧格林沁、瑞麟、勝保各軍,仍駐城外防剿。
此時京內居民,聞皇帝出走,紛紛遷避。禁旅多奉調扈駕,剩下幾個老弱殘兵,也漸漸逃散。連僧、瑞等麾下兵弁,亦都解體。偏這英法兵不肯罷手,揚旗鳴炮,直逼京城。恭王忙召在京王大臣商議,王大臣主見不一,惟大學士周祖培,尚書陳孚恩等,仍擬主撫。恭王沒法,也只有講和的計策。忽由桂良遞入英照會,索交巴夏禮,恭王再與王大臣會商,許久不決。恭王道:“巴夏禮於前日解到,我曾謂僧、怡二王,未免鹵莽,現在不放不可,欲放又不能,恰是為難得很。”恆祺此時在京,便稟恭王道:“巴夏禮不放,撫議斷無成日。且兩國相爭,不斬來使,本是我國古禮,現在不如放他回去,借他的口,去報英使額爾金,速來換約。”恭王道:“照你說來,也是有理,就著你去辦罷。”到此地步,實是為難,無怪恭王多疑少決。恆祺去了半日,回報巴夏禮已放出城外,叫他去問撫議了。恭王稍稍放心。又閱半日,突聞外面人聲馬嘶,鬧成一片,接連是隆隆的炮聲,拍拍的槍聲,不絕於耳。正欲派人出探,忽一內監踉蹌奔入,報導:“不好了!洋兵攻入內城了。”恭王道:“僧王、瑞相、勝副都統等,到哪裡去了?”內監道:“這也不知底細。但聞城外各軍,見了洋兵,統已逃去,剩得僧王爺、瑞中堂、勝大人三個,赤手空拳,無可迎敵,只得由洋人入城了。”恭王大驚失色,忽見恆祺又趨入道:“洋人縱火燒圓明園。”恭王頓足道:“怎么好?”恆祺道:“現在只好向洋人說情,叫他不要縱火。”恭王道:“勞你前去一說便是。”恆祺不敢違慢,跨著馬馳到圓明園,園外統是洋兵守住,恆祺會說幾句英語,說是前來請和,洋兵始放他進去。一入園門,見祝融氏正在肆威,蘭宮桂殿,鳳閣龍樓,已被毀去數座。恆祺向沒火處走入,劈面正碰著巴夏禮同一個洋裝的中國人,巴夏禮佯作不見,還與那人指手畫腳,導引放火。刁惡。恆祺忍著一股氣,先與那洋裝的中國人,搭訕起來,問他姓名籍貫。他卻大聲道:“誰人不曉得我龔孝拱,還勞你來細問!”看官!你道龔孝拱是何人?他是晚清文人龔定庵長子,他的學問,不亞乃父,旅居上海多年,各國語言文字,統知一二,只性情怪僻得很,不屑與人談話,巧遇了英人威妥瑪,在上海開招賢館,延為秘書,月致千金。孝拱得了脩脯,便去孝敬歌妓,父母妻子,一概不管,只納了一個妓女為妾,頗稱眷愛,時人叫他龔半倫,他亦以半倫自號。半倫的意義,說他生平不知五倫,只寵愛一個小老婆,算作半倫。此人可殺。這次英人北犯,他恰跟了入京,燒圓明園,實是他唆使。巴夏禮是外人,恃強逞威,尚不足怪,半倫何物,乃敢出此?恆祺見不是路,乃與巴夏禮扳談,巴夏禮才脫帽行禮。閻王好見,小鬼難當。恆祺便道:“現在我國與貴國議和,何故在此縱火?”巴夏禮道:“你們中國人,專會放刁,今日議和,明日又議和,終究沒有結果,還要把我去監禁數日,你想天下有無此理?所以我在此縱火泄忿。”恆祺再向他謝罪,巴夏禮道:“如中國果真心議和,限你三日開紫禁城,迎我入議。再我被執的時候,還有幾個從員,也被拿去,現應立刻放還,方可議和。”恆祺唯唯從命,但請他不再放火。巴夏禮也含糊答應。恆祺忙回報恭王,恭王再命恆祺釋放英俘,不想到了獄中,已有英人數名倒斃。恆祺這一急,真急得手足冰冷,也不暇去問獄卒,轉身就飛報恭王。恭王又呆得木偶一般,還是恆祺想了一法,照會巴夏禮,說是待和議成後,一律釋放。偏這巴夏禮耳朵很長,已探悉英人監斃數名,索性大燒圓明園,把這一二百年的建築,幾千百間的殿閣,連那點綴的亭台花木,擺設的器皿什物,燒了三日三夜,變成了一堆瓦礫場。只有珍奇古玩,由龔半倫帶領洋兵,搜取淨盡。半倫得了百分之一,運到上海變賣,作為嫖費,嫖光吃光,發狂而死,這是後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