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清史演義》第二十回 日暮途窮寄身異域 水流花謝撒手塵寰


明桂王聞定國敗還,擬連夜出奔,行人任國璽獨請死守,尚在未決,只見定國進來,泣奏一切,桂王便與議去守情形,定國道:“行人議是;但前途尚寬,今暫移蹕,捲土重來,猶為未遲。”桂王聽了此語,遂決意出走永昌,命定國斷後。行未數里,白文選自霑益追至,定國遂把殿後軍,付與文選,自率精騎扈駕前去。清兵三路會齊,直入雲南城,洪承疇亦自貴陽趨雲南。鐸尼令諸軍進追桂王至玉龍關,遇著白文選軍,乘勢猛撲。文選部下,只有數千人馬,哪裡禁得住三路大軍?苦戰多時,人馬將盡,便拍轉馬頭,率領殘卒,逃出右甸去了。
警報傳至永昌,桂王復匆匆逃走。定國令總兵靳統武,帶兵四千扈駕,自率精兵六千,據住磨盤山,專待清兵。磨盤山在永昌城東,一名高黎貢山,為西南第一穹嶺,山路崎嶇,僅通一騎,定國料清兵窮追,必從此山經過,遂把六千兵分作三支,令部將竇名望,率兵二千伏住山口,高文貴率兵二千伏住山腰,王璽率兵二千伏住山後。自己高坐山巔,管著號炮。遙望清兵迤邐前來,正是漫山遍野,不辨多少,他卻自言自語道:“任你無數人馬,到了此地,恐怕虎落檻阱,無能為力了。”慢著!
歇了半晌,見清兵已從山口進來,因山口狹隘,將橫隊變作直隊,魚貫而進,不禁大喜。約歷一、二時,清兵入山,還不過一萬多名,猛聽得一聲炮響,清兵個個下馬,停住不進。接連又是無數炮聲,霎時煙霧迷濛,只覺得鼓角聲、喊殺聲、兵器碰撞聲,合著天上的風聲,山谷的回聲,鬧成一片,正自驚疑不定,突然來了一個飛炮,向空墜下,不偏不倚的,在定國頭上滾將下來,故作驚人之筆。嚇得定國心頭亂跳,急忙把頭一偏,那飛炮恰恰在定國身邊擦過,墜落腳邊。前面塵土,被這飛炮一激,揚起空中,任你定國智勇深沈,也自鎮定不住,忙回身逃落山下,向西急走。到了半路,始見高文貴踉蹌奔來,手下殘兵,只剩一千多人,報稱:“清兵迭放巨炮,煙火滿山,我軍無從暗伏,不得已出來對仗,可奈清兵勢大,竇、王二將,已經陣亡,六千人已失四千,某隻得沖圍前來。”定國道:“可恨可恨,不知誰人泄漏訊息。”隨即合兵而去。
原來清兵自雲南出發,渡過路江,沿途經過,不遇一敵,他即仗著銳氣,越嶺進行,適有故明大理寺卿盧桂生,熱心富貴,竟至鐸尼軍前,報說山上有伏。桂生可惡。鐸尼急令前隊,舍騎而步,以炮發伏。伏兵齊起,與清兵鏖斗一場,殺死清都統以下十餘員,精兵數千。竇名望、王璽亦戰死。此次若非桂生泄計,就使不能殺盡清兵,也要大大吃虧,只是天已亡明,不容定國成功,所以清兵得轉敗為勝。可為長太息者此也。
那時桂王西走騰越,為從官李國泰、馬吉翔所阻,轉走南甸,順著江流前去。到一大河,四望無際,招問土人,答稱此河名囊木河,過河即是緬甸國界。靳統武請走還騰越,李國泰、馬吉翔不從。桂王恐清兵追來,亦不願退回,巧值故黔國沐天波前來扈駕,說與緬人相識,遂決議渡河。惟靳統武不願,仍奔覓定國去了。
桂王至緬甸境,緬人令從官盡去兵器,方許前行。桂王無奈,命從官拋棄兵械,雇了車馬,進蠻暮,緬人具四舟來迎。行三日,至緬都,不令桂王登岸。又五日,至赭硜停舟,方導桂王上陸,引入草屋中。屋外編竹為城,左右都是緬婦貿易。緬人多短衣赤足,桂王從官,亦忘卻本來面目,雜入緬婦貿易場中,坐地喧笑,呼奴縱酒,正是孱君無志,徒成失國之寓公,從吏貪生,甘作窮途之丐卒,這且按下慢提。
且說清信郡王鐸尼,因桂王已奔緬甸,奏捷北京,得旨令大軍回朝,留吳三桂鎮守雲南,封三桂妻為福晉,命其子應熊在京供職,妻以太宗第十四女和碩公主,清降將中,要算是第一優待了。順治帝以蕩平雲、貴,方擬郊迎功臣,飲至策賞,不期江南警報,紛紛遞到,順治帝大驚,忙召滿廷文武,商議退敵,便道:“朕即位十數年,南征北討,沒有一日安息,現聞雲、貴已捷,明宗垂盡,朕道是輿圖一統,得享承平,不料這個鄭成功,又來作祟,江南四府三州二十二縣,都報失守,南京危在旦夕,看來還不能安枕。朕想做皇帝很沒趣味,倒不如做個和尚,象西藏的達賴、班禪,安閒也安閒,尊榮也尊榮,豈不快活自在么?”順治帝自知苦趣,頗已悟道,奈何後人偏喜做皇帝?當時文武百官都跪奏道:“天子英武聖明,古今無兩,區區小丑,不日敉平,何庸過勞聖慮。”確肖馬屁朋友的口吻。順治帝道:“朕擬簡率六師,自去親征,除絕那廝逆眾,然後脫卸萬幾,擇個安靜地方,去享清福。明日各王大臣,隨朕至南苑閱師,不得有誤!”文武百官,齊聲遵旨而出。次日,各官都先集南苑,恭候御駕,到了辰牌時候,御駕已至,兩旁文武站立,俟順治帝登座,個個請過了安,遂命滿漢健兒,八旗勁旅,整整的操練了一天。操畢,御駕回宮,次晨升殿,擬擇日出師。適兵部尚書呈遞驛奏,系是江南總督郎廷佐拜發,內稱崇明總兵梁化鳳,擊退鄭逆,陣斬賊將甘輝等,鎮江、瓜州俱已克復。世祖大喜,命梁化鳳為江南提督,先圖形進呈,並授內大臣達素為安南將軍,會同閩、浙總督李率泰進擊廈門,務絕根株。旨下,文武百官,又皆叩賀,隨即退朝不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