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清史演義》第六十七回 四國耀威津門脅約 兩江喋血戰地埋魂


尋又報石達開竄入湖南,湖南系國藩故里,桑梓攸關,急個不了。忙咨湘撫駱秉章,令他趕緊堵御。秉章正在籌防,為這一場匪警,又引出一個大人物來。為人最要立點事業,看後世稗官家,要敘一出色人物。下筆且是不苟。這位大人物是誰?乃是湘陰縣人左宗棠。聞名久矣。宗棠字季高,少年倜黨不羈,常以王佐才自許,駱撫曾招致幕下,待以上賓禮。屬僚有事稟白,都付他裁決。名高致謗,權重招忌,幾乎把宗棠性命,斷送在駱撫手中。可為有才者嘆。永州總兵樊燮,剛愎自用,駱撫劾他驕倨,有旨革職,不意樊燮運動都察院,奏稱無罪。廷旨令湖廣總督官文查辦,官文隱袒樊燮,密查駱撫彈章,出宗棠手,竟召宗棠對簿武昌,擬他重辟。駱撫疏爭不得,亟函致在京編修郭嵩濤,令他向軍機大臣肅順處說情。嵩濤與宗棠同鄉,自然暗中關說,並挽南書房行走潘祖蔭,疏救宗棠;接連又是曾、胡二公,上疏薦宗棠才可大用。內外設法,始得將宗棠保全,脫罪回籍。險哉宗棠!至達開竄入湖南,擊敗總兵劉培元、彭定泰等,陷桂陽及興寧、宜章等縣,駱撫夙重宗棠,再請出山,委以軍事。宗棠亟檄劉長佑、江忠義、田興恕等還援,一月內成軍四萬人,澤隘設守。官、胡二督撫,復飛咨都興阿將軍,調撥吉林、黑龍江馬隊回鄂,馳赴湘南,並派知府肅翰慶,率水師炮船三十二隻,剋期會長沙。
時石達開沿途裹脅,挾眾二三十萬,意欲踞險自雄,與洪天王另張一幟。大約仍是帝王思想。初攻武岡祁陽,城堅不能拔,轉攻寶慶,連營百餘里。劉長佑、田興恕各援軍,先後踵至,與石達開血戰數次,殺傷相當。胡撫以寶慶重地,不可無良將為統帥,乃遣李續宜統五千人往,所有援軍,悉歸節制。達開頗憚續宜威名,聞他前來,亟挑選精悍,裹三日糧,誓破寶慶。續宜兼程而至,與劉長佑會商軍務,為避實擊虛計,從北路進攻,遂渡資水而西,擊達開背後。達開正誓死攻城,不防續宜從後掩入,或橫截,或包抄,或旁敲,或側擊,弄得達開茫無頭緒,只得且戰且走。清軍已經得勢,如鏇風一般的追將過去。達開又回戰幾仗,總是當不住兵鋒。戰一回,傷亡幾千長毛。戰兩回,又傷亡幾千長毛。看看已斃了二萬多人,料難住足,不得已呼嘯一聲,向西南逃竄去了。達開亦如強弩之末。
湖南解嚴,續宜還鄂,曾國藩聞桑梓無恙,方才安心。忽朝旨促他入川,令他堵截達開,國藩不敢違慢,急率兵泝江而上。及到湖北,探聞無達開入蜀訊息。看官!你道達開到哪裡去?他已經竄入廣西,都是這位官制軍,聞風虛報,奏調曾軍,弄得這位曾侍郎奔波不息,官制軍恰暗裡笑著呢。官文人品,如是如是。
國藩行抵黃州,與林翼會敘,握手道故,非常親昵。國藩道:“官制軍的脾氣,煞是可怪。不知吾兄如何對付?”林翼道:“為了一位官制軍,左季高几喪了性命。此次石逆入湘,若非季高尚在,兄弟倒措手不及了。”國藩道:“季高得生,聞仗肅軍機暗中挽回,肅公頗還知人。”林翼道:“這也是季高不該死。肅軍機哪裡靠得住?不然,本年順天鄉試,正考官柏中堂,如何被他葬死呢?”國藩嘆息道:“明珠和珅,鬧得如此厲害,未罹重辟,柏葰究是一個大學士,偏為了科場舞弊,竟致身首兩分,天下事原有幸有不幸哩!”林翼道:“科場中的弊端,聞柏中堂並未預知,榜發後查勘原卷,說是硃墨不符,誤中了一個唱戲的平齡。究竟平齡是否唱戲?是否冒名?是否柏中堂家人,暗中掉卷?兄弟不在朝中,無從確查。論起理來,不過一個失察的處分,偏這肅尚書順,定議按律處斬,與同考官程炳釆同死市曹,若是一位滿大員,斷不至此。”柏葰處斬,是鹹豐九年間事,曾胡二公口中敘明,以省筆墨,是簡略得當處。國藩道:“議親議貴,古今一轍,恰也莫怪。但吾兄與官制軍同處,頗稱莫逆,此中必有良法,倒要請教。”林翼道:“說來可笑。那日官制軍的姨太太,做三十歲生辰,分柬請客,司道等都不願往賀,我為時局計,不得不例外通融,赴賀督轅。司道們見我前往,也不好不去,樂得官制軍喜笑顏開,要與我約為兄弟。次日,他的姨太太親來謝步,拜我母親為義女,從此以後,遇著軍國大事,總算承他協力同心。滌公!你想可笑不可笑么?”畢竟胡公有才。國藩道:“這是枉尺直尋的辦法,我也要照樣一學,到武昌去走一遭。”林翼道:“滌公!你去做什麼?”國藩道:“我現在決計圖皖,恐怕官制軍同我作對,幾句奏語,又要我忙著。”林翼聞言,不禁失笑。國藩道:“安徽長毛,厲害得很,我若往剿,兄須助我。”林翼道:“這個不勞囑咐,同為朝廷辦事,可以相助,無不盡力。”國藩告別,徑趨武昌,與官文談論皖事,格外謙恭。官文亦格外敬禮。自是國藩不慮牽掣,由湖北還趨宿松去了。平勃交歡,即是此意。小子曾有詩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