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清史演義》第九十四回 倚翠偎紅二難競爽 剖心刎頸兩地招魂


第四首云:
嬌痴兒女豪華客,佳話千秋大可傳;
吹皺一池春水綠,誤人多少好姻緣。
這四詩所指,即詠女伶楊翠喜,名妓洪寶寶事。後來御史江春霖,又劾直隸總督陳夔龍,及安徽巡撫朱家寶兒子朱綸,說陳是慶王的干女婿,朱綸是振貝子的乾兒子,朝旨又責他牽涉瑣事,肆意誣衊,著回原衙門行走。時人又擬成一副諧聯云:
兒自弄璋爺弄瓦,
兄會偎翠弟偎紅。
這聯傳誦一時,推為絕對。正是一門盛事。只台諫中有了二霖,反對慶邸父子,免不得惱了老慶。江春霖籍隸福建,趙啟霖籍隸湖南,此時漢大學士瞿鴻璣,與趙同鄉,老慶暗怨趙啟霖,遂至遷怒瞿鴻璣。肚疼埋怨灶司。滿漢相軋,漢相敵不過滿相,已在意中。待至運動成熟,竟由惲學士毓鼎出頭,參劾瞿鴻璣四大款:什麼授意言官,什麼結納外援,什麼勾通報館,什麼引用私人,惱動了慈禧太后,竟欲下旨嚴譴。幸而查辦大臣孫家鼐、鐵良等,代瞿洗釋,改大為小。這瞿中堂算得免斥革,有旨以“開缺回籍”四字,了結此案。二霖扳不倒,老慶一鼎已足壓雙木,可見清廷敝政。
自是全台肅靜,樂得做仗馬寒蟬,哪個還出來尋釁?這慈禧太后恰清閒了不少,每日與諸位宮眷,抹牌聽戲。戲子譚鑫培,是伶界中泰斗,專唱老生戲,入園供直,相傳譚演《天雷報》一劇,唱得異常悱惻,居然空中應響,起了一個大霹靂,時人因稱他作譚叫天,太后呼他為叫天兒。叫天兒上台,沒一個不表歡迎,所以京中人都著譚迷,幾乎舉國若狂。當時肅親王善耆,任民政部尚書,在宗室中稱是明達,也未免嗜戲成癖。先時與叫天兒作莫逆交,得了幾句真傳,竟微服改裝,與名伶楊小朵,合演《翠屏山》,善耆扮石秀,楊扮潘巧雲,演到巧雲斥逐石秀時,楊斥善耆道:“你今天就是王爺,也須與我滾出去!”聽戲的人,有認得善耆的,都為楊伶捏一把汗,偏這善耆毫不介意,反覺面有喜容,所以譚叫天亦極口稱讚,說是可授衣缽,惟他一人。官場原是戲場,肅王曠達,何妨小試。
一班梨園子弟,正極承慈眷的時候,忽一片駭浪,發自安徽。一個管轄全省的恩巡撫,被一候補道員徐錫麟,手槍擊死。這警電傳到北京,嚇得這位老太后,也出了一回神,命即停止戲劇,匆匆回宮,連頤和園都不敢去。“漁陽鼙鼓動地來,驚破霓裳羽衣曲”,想清宮情景,也如唐宮裡差不多哩。小子聞那道員徐錫麟,系浙江紹興人,曾中癸卯科副貢,科舉廢后,在紹興辦了幾所學堂,得了兩個好學生,一姓陳名伯平,一姓馬名宗漢,嗣因自己未曾習武,復赴德國入警察學堂,半年畢業,匆匆回國。適他表親秋女士瑾,也從日本留學回家,秋女士的儀表,不亞男子,及笄時,曾出嫁湖南人王某,兩人宗旨不同,竟成怨偶。不意天壤間乃有王郎。她即赴東留學,學成歸國,至上海遇著徐錫麟,談起宗旨,竟爾相同,無非是有志革命。當下徐錫麟創設光復會,叫陳、馬兩學生做會員,自任為會長,聯絡各處同志,結成一個小團體。既而偕秋女士同回紹興,把前立的大通學校,認真接辦,注重體操,隱儲作革命軍,嗣接同鄉好友陶成章來書,勸他捐一官階,廁入仕途,以便暗中行事。錫麟深以為然,他家本是小康,又經同志幫助,湊成了萬餘金,捐了一個安徽候補道,銀兩上兌,執照下頒,錫麟領照到省,參見巡撫恩銘,恩撫不過按照老例,淡淡的問了幾句。錫麟口才本是很好,見風使帆,引磁觸鐵,居然把恩撫一副冷腸,漸漸變熱。官場中的迎合,虧他揣摩。傳見數次,就委他作陸軍國小堂總辦;鏇又因他警察畢業,兼任他做巡警會辦。他得了這個差使,盡心竭力,格外討好,暗中恰通信海外,托同志密運軍火,相機起事。恩撫全然不知,常贊他辦事精勤。不想兩江總督端方,來了密電,內稱革命黨混入安徽,叫恩撫嚴密查拿。恩撫立傳徐錫麟進見,示他譯出的電文,錫麟一瞧,不由的吃了一驚。這電文內所稱黨首,第一名就是光漢子,幸下文沒有姓名,還得暫時瞞住,佯作不解狀,從容對恩撫道:“黨人潛來,應亟加防備,職道請大帥嚴飭兵警,認真稽查!”恩撫道:“老兄辦事,很有精神,巡警一方面,要托老兄了。”錫麟應聲而別,回寓後與陳、馬二人密商,主張速行起事,先發制人,是年已是光緒三十三年。錫麟擬趕辦學堂畢業,請恩撫到堂,行畢業禮,乘間刺殺恩銘。議定後,遂備文申詳,定於五月二十八日行畢業禮,經恩撫批准,錫麟即密招黨人,屆期會集安慶,內應外合,做一番大大的事業。誰料到二十八日外,忽由恩撫傳見,命他改期。錫麟驚問何故?這一驚比前更大。恩撫說二十八日,系孔子升祀大典,須前去行禮,無暇來堂,所以要提早兩日。錫麟躊躇了一會,只推說文憑等件,都未辦齊,恐不能提早。恩撫微笑,半晌才道:“趕緊一些,便好辦齊,有什麼來不及哩!”錫麟觀形察色,未免有些尷尬,不好再說。恩撫已舉茶辭客,錫麟回寓,又與陳、馬二人密議多時,統是沒法,只得拚了性命,向前做去。到了二十六日,錫麟命在學堂花廳內,擺設筵席,預埋炸藥,俟恩撫到堂,先行請宴,索性連巡撫以下各官,一概炸死,以便發難。辰牌時候,司道等俱至堂中,恩撫亦乘轎到來,由錫麟一一迎入。獻茶畢,恩撫便命閱操,錫麟忙回稟道:“請大帥先飲酒,後閱操!”恩撫道:“午後有事,不如先閱操為便。”便傳集全堂學生,齊立階下。恩撫率司道坐堂點名,忽走入學務委員顧松、請恩撫就座少緩。錫麟聽著,疑顧松已知密謀,遂不管好歹,從懷中取出炸彈,向前拋去,偏偏炸彈不炸。想是司道等不該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