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宋史》卷三百四十五 列傳第一百四

劉安世 鄒浩(田晝 王回 曾誕附) 陳瓘 任伯雨

劉安世,字器之,魏人。父航,第進士,歷知虞城、犀浦縣。虞城多奸猾,喜寇盜;犀浦民弱而馴。航為政,寬猛急緩不同,兩縣皆治。知宿州。押伴夏使,使者多所要請,執禮不遜,且欲服球文金帶入見,航皆折正之。以群牧判官為河南監牧使。持節冊夏主秉常,凡例所遺寶帶、名馬,卻弗受。還,上《御戎書》,大略云:"辨士好為可喜之說,武夫徼冀不貲之寵,或為所誤,不可不戒。"為河北西路轉運使。熙寧大旱求言,航論新政不便者五,又上書言:"人主不可輕失天下心,宜乘時有所改為,則人心悅而天意得矣。"不報。乃請提舉崇福宮,起知涇、相二州。王師西征,徙知陝府。時倉卒軍興,饋餉切急,縣令佐至荷校督民,民多棄田廬,或至自盡。航獨期會如平日,事更以辦。終太僕卿。

安世少時持論已有識。航使監牧時,文彥博在樞府,有所聞,每呼安世告之。安世從容言:"王介甫求去,外議謂公且代其任。"彥博曰:"安石壞天下至此,後之人何可為?"安世拱手曰:"安世雖晚進,竊以為未然。今日新政,果順人所欲而為人利乎?若不然,公當去所害,興所利,反掌間耳。彥博默不應,他日見航,嘆獎其堅正。

登進士第,不就選。從學於司馬光,咨盡心行己之要,光教之以誠,且令自不妄語始。調洺州司法參軍,司戶以貪聞,轉運使吳守禮將按之,問於安世,安世云:"無之。"守禮為止。然安世心常不自安,曰:"司戶實貪而吾不以誠對,吾其違司馬公教乎!"後讀揚雄《法言》"君子避礙則通諸理",意乃釋。

光入相,薦為秘書省正字。光薨,宣仁太后問可為台諫於呂公著,公著以安世對。擢右正言。時執政頗與親戚官,安世言:"祖宗以來,大臣子弟不敢受內外華要之職。自王安石秉政,務快私意,累聖之制,掃地不存。今廟堂之上,猶習故態。"因歷疏文彥博以下七人,皆耆德魁舊,不少假借。

章惇以強市崑山民田罰金,安世言:"惇與蔡確、黃履、邢恕素相交結,自謂社稷之臣,貪天之功,僥倖異日,天下之人指為'四凶'。今惇父尚在,而別籍異財,絕滅義理,止從薄罰,何以示懲?"會吳處厚解釋確《安州詩》以進,安世謂其指斥乘輿,犯大不敬,與梁燾等極論之,竄之新州。宰相范純仁至於御史十人,皆緣是去。

遷起居舍人兼左司諫,進左諫議大夫。有旨暫罷講筵,民間歡傳宮中求乳婢,安世上疏諫曰:"陛下富於春秋,未納後而親女色。願太皇太后保祐聖躬,為宗廟社稷大計,清閒之燕,頻御經帷,仍引近臣與論前古治亂之要,以益聖學,無溺於所愛而忘其可戒。"哲宗俯首不語。後曰:"無此事,卿誤聽爾。"明日,後留呂大防告之故。大防退,召給事中范祖禹使達旨。祖禹固嘗以諫,於是兩人合辭申言之甚切。

鄧溫伯為翰林承旨,安世言其"出入王、呂黨中,始終反覆。今之進用,實系君子小人消長之機。乞行免黜。"不報。遂請外,改中書舍人,辭不就。以集賢殿修撰提舉崇福宮,才六月,召為寶文閣待制、樞密都承旨。

范純仁復相,呂大防白後欲令安世少避。後曰:"今既不居言職,自無所嫌。"又語韓忠彥曰:"如此正人,宜且留朝廷。"乃止。呂惠卿復光祿卿,分司,安世爭以為不可,不聽。出知成德軍。章惇用事,尤忌惡之。初黜知南安軍,再貶少府少監,三貶新州別駕,安置英州。

同文館獄起,蔡京乞誅滅安世等家,讒雖不行,猶徙梅州。惇與蔡卞將必置之死,因使者入海島誅陳衍,諷使者過安世,脅使自裁。又擢一土豪為轉運判官,使殺之。判官疾馳將至梅,梅守遣客來勸安世自為計。安世色不動,對客飲酒談笑,徐書數紙付其仆曰:"我即死,依此行之。"顧客曰:"死不難矣。"客密從僕所視,皆經紀同貶當死者之家事甚悉。判官未至二十里,嘔血而斃,危得免。

昭懷後正位中宮,惇、卞發前諫乳婢事,以為為後設。時鄒浩既貶,詔應天少尹鼛孫以檻車收二人赴京師。行數驛而徽宗即位赦至,鼛乃還。凡投荒七年,甲令所載遠惡地無不歷之。移衡及鼎,然後以集賢殿修撰知鄆州、真定府,曾布又忌之,不使入朝。蔡京既相,連七謫至峽州羈管。稍復承議郎,卜居宋都。宣和六年,復待制,中書舍人沈思封還之。明年卒,年七十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