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宋史演義》第三十六回 議新法創設條例司 讞疑獄狡脫謀夫案


且說王安石以兩法既行,複議頒行青苗法。呂惠卿極端慫恿,獨蘇轍立言未可,安石問為何因?轍答道:“出錢貸民,本欲救民,但錢入民手,不免妄用,滿限多無力籌償,有司飭吏追呼,鞭撲橫施,是救民反至病民了。”安石道:“君言誠有理,且從緩議。”於是有好幾旬不談此法。忽奉神宗詔命,令與司馬光複議登州獄案。安石遂邀光合議,兩人各據一見,免不得又爭執起來。登州有一婦,許嫁未行,聞夫婿貌醜,心甚不平,竟暗挾利刃,潛往害夫。適乃夫臥田舍間,便拔刀斫入,幸乃夫尚未睡著,慌忙起避,才得不死。只因用手遮格,被斷一指而去。乃夫遂鳴官訴訟,知州許遵,拘婦到案,見該婦姿色頗佳,與乃夫確不相配,遂有意脫婦,令她一一承認,當為設法保全,該婦自然聽命。許遵即以自首減罪論,上達朝廷。遵有意全婦,莫非想娶她作妾么?安石謂遵言可行。光憤然道:“婦謀殺夫,尚可減罪么?”安石道:“婦既自首,應從末減。”光又道:“律文有言,因他罪致殺傷,他罪得首原,今該婦謀殺乃夫,本屬一事,豈謀自謀,殺自殺,可分作兩事,得準首原么?”明白了解。安石道:“若自首不得減罪,豈非自背律文?”無非好異,不顧綱常。兩人相持不下,當即共請神宗判斷。偏神宗左袒安石,竟準如安石議。文彥博、富弼等,諫阻不從,且將謀殺已傷,按問自首一條,增入律中,得減罪二等,發交刑部,垂為國法。侍御史兼判刑部官劉述,封還詔旨,駁奏不已。安石大憤,請神宗黜退劉述。述遂率侍御史劉琦、錢顗,共上疏論安石罪,略云:
安石執政以來,未逾數月,操管商權詐之術,與陳昇之合謀,侵三司利權,開局設官,分行天下,驚駭物聽。近復因許遵妄議,定按問自首之法,安石任偏見而立新議,陛下不察而從之,遂害天下大公。先朝所立制度,自宜世守勿失,乃妄事更張,廢而不用,如此奸詐專權,豈宜處之廟堂,致亂國紀?願早罷逐,以慰天下。曾公亮畏避安石,陰自結援以固寵,趙 則括囊拱手,但務依違,皆宜斥免,臣等為國家安危計,故不憚刑威,冒瀆天聽,伏冀明斷施行。
疏上,安石奏貶琦監處州鹽酒務,顗監衢州鹽稅,並拘述獄中。司馬光等上疏力爭,乃將述貶知江州。琦、顗照安石議,貶謫浙東。殿中侍御史孫昌齡,同判刑部丁諷,審刑院詳議官王師元,皆坐述黨忤安石,謫徙有差。還有龍圖閣學士祖無擇,與安石意見不同,亦遭黜逐。正是:
黜陟不妨由我主,綱常何必為人拘?
既而三司條例司官蘇轍,亦被謫為河南府推官,欲知蘇轍如何得罪,容至下回表明。
新法非必不可行,安石非必不能行新法,誤在未審國情,獨執己見,但知理財之末跡,而未知理財之本原耳。當安石知鄞時,略行新法,邑人稱便,即嘵嘵然曰:“我宰天下有餘。”不知四海非一邑之小,執政非長吏之任也。天下方交相詬病,而安石愈覺自是,黜陟予奪,任所欲為。至若登州婦人一案,較諸斗鶉少年,尤關風化,同僚謂不宜減罪,而彼必欲減免之,蓋無非一矯情立異之見耳。夫朝廷舉措,關係天下安危,而顧可以矯情立異行之乎?我姑勿論安石之法,已先當誅安石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