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宋書》卷六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◎羊欣 張敷 王微



弟心病亂度,非但蹇蹙而已,此處朝野所共知。騶會忽扣蓽門,閭里鹹以為祥怪,君多識前世之載,天植何其易傾。弟受海內駭笑,不過如燕石禿鶖邪,未知君何以自解於良史邪?今雖王道鴻鬯,或有激朗於天表,必欲探援潛寶,傾海求珠,自可卜肆巫祠之間,馬棧牛口之下,賞劇孟於博徒,拔卜式於芻牧。亦有西戎孤臣,東都戒士,上窮范馳之御,下盡詭遇之能,兼鱗雜襲者,必不乏於世矣。且廬於承明,署乎金馬,皆明察之官,又賢於管庫之末。何為劫勒通家疾病人,塵穢難堪之選,將以靖國,不亦益囂乎。《書》雲"任官維賢才"。而君擢士先疹廢,芃耳棫樸,似不如此。且弟曠違兄姊,迄將十載,姊時歸來,終不任輿曳入閣,兄守金城,永不堪扶抱就路,若不憊疾,非性僻而何。比君曰表里,無假長目飛耳也。

常謂生遭太公,將即華士之戮;幸遇管叔,必蒙僻儒之養。光武以馮衍才浮其實,故棄而不齒。諸葛孔明云:"來敏亂郡,過於孔文舉。"況無古人之才概,敢幹周、漢之常刑。彼二三英賢,足為曉治與否?恐君逄此時,或亦不免高閣,乃復假名不知己者,豈欲自比衛賜邪?君欲高斅山公,而以仲容見處,徒以捶提禮學,本不參選,鄙夫瞻彼,固不任下走,未知新沓何如州陵耳。而作不師古,坐亂官政,誣飾蚯蚓,冀招神龍,如復托以真素者,又不宜居華留名,有害風俗。君亦不至期人如此,若交以為人賜,舉未以己勞,則商販之事,又連所不忍聞也。豈謂不肖易擢,貪者可誘,凡此數者,君必居一焉。雖假天口於齊駢,藉鬼說於周季,公孫碎毛髮之文,莊生縱漭瀁之極,終不能舉其契,為之辭矣。子將明魂,必靈咍於萬里,汝、潁余彥,將拂衣而不朝。浮華一開,風俗或從此而爽。鬼谷以揣情為最難,何君忖度之輕謬。

今有此書,非敢叨擬中散,誠不能顧影負心,純盜虛聲,所以綿絡累紙,本不營尚書虎爪板也。成童便往來居舍,晨省復經周鏇,加有諸甥,亦何得頓絕慶弔。然生平之意,自於此都盡。君平公云:"生我名者殺我身。"天爵且猶滅名,安用吏部郎哉!其舉可陋,其事不經,非獨搢紳者不道,仆妾皆將笑之。忽忽不樂,自知壽不得長,且使千載知弟不詐諼耳。

微既為始興王浚府吏,浚數相存慰,微奉答箋書,輒飾以辭采。微為文古甚,頗抑揚,袁淑見之,謂為訴屈。微因此又與從弟僧綽書曰:

吾雖無人鑒,要是早知弟,每共宴語,前言何嘗不以止足為貴。且持盈畏滿,自是家門舊風,何為一旦落漠至此,當局苦迷,將不然邪!詎容都不先聞,或可不知耳。衣冠胄胤,如吾者甚多,才能固不足道,唯不傾側溢詐,士頗以此容之。至於規矩細行,難可詳料。疹疾日滋,縱恣益甚,人道所貴,廢不復修。幸值聖明兼容,置之教外,且舊恩所及,每蒙寬假。吾亦自揆疾疹重侵,難復支振,民生安樂之事,心死久矣。所以解日偷存,盡於大布糲粟,半夕安寢,便以自度,血氣盈虛,不復稍道,長以大散為和羹,弟為不見之邪?疾廢居然,且事一己,上不足敗俗傷化,下不至毀辱家門,泊爾屍居,無方待化。凡此二三,皆是事實。吾與弟書,不得家中相欺也。州陵此舉,為無所因,反覆思之,了不能解。豈見吾近者諸箋邪,良可怪笑。

吾少學作文,又晚節如小進,使君公欲民不偷,每加存飾,酬對尊貴,不厭敬恭。且文詞不怨思抑揚,則流澹無味。文好古,貴能連類可悲,一往視之,如似多意。當見居非求志,清論所排,便是通辭訴屈邪。爾者真可謂真素寡矣!其數旦見客小防,自來盈門,亦不煩獨舉吉也。此輩乃雲語勢所至,非其要也。弟無懷居今地,萬物初不以相非,然魯器齊虛,實宜書紳。今三署六府之人,誰表里此內,儻疑弟豫有力,於素論何如哉。則吾長厄不死,終誤盛壯也。

江不過強吹拂吾,雲是岩穴人。岩穴人情所高,吾得當此,則雞鶩變作鳳皇,何為乾飾廉隅,秩秩見於面目,所惜者大耳。諸舍闔門皆蒙時私,此既未易陳道,故常因含聲不言。至兄弟尤為叨竊,臨海頻煩二郡,謙亦越進清階,吾高枕家巷,遂至中書郎,此足以闔棺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