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唐會要》唐會要卷四十七



元和十三年。功德使奏。鳳翔府法門寺有護國真身塔。塔內有釋迦牟尼佛指骨一節。其本傳以為當三十年一開。開則歲豐人安。至來年合發。詔許之。命中使領禁兵。與僧徒迎護至京。上開光順門以納之。留禁中三日。乃送京城佛寺。王公士庶。瞻禮施捨。如恐不及。百姓有廢業竭產。燒頂灼臂。而雲供養者。又有開肆惡子。不苦焚烙之痛。譎言供養。而爇其肌膚。繇是佛骨所在。往往盜發。既擒獲。皆向之自灼者。農人多廢東作。奔走京城。於是刑部侍郎韓愈上疏極諫曰。臣伏以佛者。夷狄之一法耳。自後漢時。始流入中國。上古未嘗有也。昔者。黃帝在位百年。年百一十歲。少昊在位八十年。年百歲。顓頊在位七十九年。年九十八歲。帝嚳在位七十年。年百五歲。帝堯在位九十八年。年百一十八歲。帝舜及禹。年皆百歲。此時天下太平。百姓安樂壽考。然而中國未有佛也。其後殷湯。亦年百歲。湯孫太戊。在位七十五年。武丁在位五十九年。書史不言其年壽所極。推其年數。蓋亦不減百歲。周文王年九十七歲。武王年九十三歲。穆王在位百年。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。非因事佛而致然也。漢明帝時。始有佛法。明帝在位。纔十八年耳。其後亂亡相繼。運祚不永。宋齊梁陳元魏以下。事佛漸謹。年代尤促。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。前後三度。捨身施佛。宗廟之祭。不用牲牢。晝日一餐。止於菜果。其後竟為侯景所逼。餓死台城。國亦尋滅。事佛求福。乃更得禍。由此觀之。佛不足事。亦可知矣。高祖始受隋禪。則議除之。當時群臣。材識不遠。不能深知先王之道。古今之宜。推闡聖明。以救斯獘。其事遂止。臣常恨焉。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。聖神英武。數千百年以來。未有倫比。即位之初。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。又不許創立寺觀。臣常以為高祖之志。必行於陛下之手。今縱未能即行。豈可恣之轉令盛也。今聞陛下令京都僧於鳳翔。迎取佛骨。御樓以觀。舁入大內。又令諸寺遞迎供養。臣雖至愚。必知陛下不惑於佛。作其崇奉。以祈福祥也。直以年豐人樂。徇人之心。為京師士庶。設詭異之觀。戲玩之具耳。安有聖明若此。而肯信此等事哉。然百姓愚冥。易惑難曉。苟見陛下如此。將謂真心信佛。皆雲天子大聖。猶一心敬信。百姓賤微。於佛豈合更惜身命。焚頂燒指。百千為群。解衣散錢。自朝至暮。轉相仿效。惟恐後時。老少奔波。棄其業次。若不即加禁遏。更歷諸寺。必有斷臂臠身。以為供養者。傷風敗俗。傳笑四方。非細事也。夫佛本夷狄之人。與中國言語不通。衣服殊制。口不言先王之法言。身不服先王之法服。不知君臣之義。父子之情。假如其身。至今尚在。奉其國命。來朝京師。陛下容而接之。不過宣政一見。禮賓一設。賜衣一襲。衛而出之於境。不令惑於眾也。況其身死已久。枯朽之骨。凶穢之餘。豈宜令入宮禁。孔子曰。敬鬼神而遠之。古諸侯行吊於其國。尚令巫祝。先以桃茢。除去不祥。然後進吊。今無故取朽穢之物。親臨觀之。巫祝不先。桃茢不用。群臣不言其非。御史不舉其失。臣實恥之。乞以此骨。付之有司。投諸水火。永絕根本。斷天下之疑。絕萬代之惑。使天下之人。知大聖人之所作為。出於尋常萬萬也。豈不盛哉。豈不快哉。佛如有靈。能成禍福。凡有殃咎。請加臣身。上天鑒臨。臣不怨悔。疏奏。上怒甚。間一日。出以示宰臣。將加重法。裴度崔群對曰。韓愈上忤尊聽。誠宜得罪。然非內懷忠懇。不避黜責。豈能至此。伏乞稍賜寬容。以來諫者。上曰。愈言我奉佛太過。我猶為容之。至謂東漢奉佛之後。帝王鹹致夭促。何乖誕也。愈為人臣。而敢爾狂忽。不可赦。於是人情驚惋。至於國戚。亦以罪愈為人臣戒。而給事中崔植洎諸諫官皆上疏論救。不納。遂貶潮州刺史。

會昌五年八月制。朕聞三代已前。未嘗言佛。漢魏之後。像教寖興。是逢季時。傳此異俗。因緣染習。蔓衍滋多。以至於耗蠹國風。而漸不覺。以至於誘惑人心。而眾益迷。洎乎九有山原。兩京城闕。僧徒日廣。佛寺日崇。勞人力於土木之功。奪人利為金寶之飾。遺君親於師資之際。違配偶於戒律之間。壞法害人。莫過於此。且一夫不田。有受其餒者。一婦不織。有受其寒者。今天下僧尼。不可勝數。皆待農而食。待蠶而衣。寺宇招提。莫知紀極。皆雲構藻飾。僭擬宮殿。晉宋齊梁。物力凋瘵。風俗澆詐。莫不由是而致也。況高祖太宗。以武定禍亂。以文理華夏。執此二柄。足以經邦。而豈可以區區西方之教。與我抗衡哉。貞觀開元。亦嘗釐革。?除不盡。流衍轉滋。朕博覽前言。旁求輿議。弊之可革。斷在不疑。而中外諸臣。協予至意。條疏至當。宜從所請。誠懲千古之蠹源。成百王之典法。濟物利眾。予不讓焉。其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餘所。還俗僧尼二十六萬餘人。收充兩稅戶。拆招提蘭若四萬餘所。收膏腴上田數千萬頃。收奴婢為兩稅戶。十五萬人。隸僧尼屬主客。顯明外國之教。勒大秦穆護祅三千餘人還俗。不雜中華之風。於戲。前古未行。似將有待。及今盡去。豈謂無時。驅游惰不業之徒。已逾千萬。廢丹O無用之居。何啻億千。自此清淨訓人。慕無為之理。簡易為政。成一俗之功。將使六合黔黎。同歸皇化。尚以革弊之始。日用不知下制明廷。宜體予志。宣布中外。鹹使知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