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唐史演義》第十五回 偃武修文君臣論治 易和為戰將帥揚鑣


一日,太宗召集群臣,從容坐論,征亦在側。太宗道:“朕聞西域賈胡,賈胡,是胡人之為商賈者。購得美珠,恐為人竊,特剖身藏著,此事可得聞否?”眾臣道:“誠有此說。”太宗道:“如賈胡所為,人皆笑他愛珠亡身,若官吏受贓,與帝王好利,卒致身家兩敗,豈不是與賈胡相等么?”征隨口答道:“昔魯哀公與孔子言,謂人有徙宅忘妻,孔子答稱桀紂且忘自身,比忘妻還加一等,這與賈胡事亦覺相類。”太宗道:“誠如卿論。朕與卿等須自知保身,同心一德,方免為人所笑哩。”征等俱齊聲遵旨,太宗又問征道:“人主如何為明,如何為暗?”征對道:“兼聽即明,偏聽即暗。昔堯清問下民,所以有苗罪惡,得以上聞。舜明四目,達四聰,所以共鯀驩兜,不能蒙蔽。秦二世偏信趙高,被弒望夷;梁武帝偏信朱異,餓死台城;隋煬帝偏信虞世基,也變起彭城閣中,慘遭縊死。可見得人君偏聽,非危即亡,必須兼聽廣納,近臣乃不得壅蔽,下情無不上達了。”千古名言佳句。太宗點首稱善。復問道:“齊後主周天元,均重斂百姓,厚自奉養,力竭致亡。譬如饞人自啖己肉,肉盡必斃,這真所謂愚人哩。但二主究孰優孰劣?”征對道:“齊後主懦弱,政出多門。周天元驕暴,威福在己,雖同是亡國,齊後主要算是尤劣了。”歸重主權,未免過於專制。太宗亦嘆為知言。征容貌不過中人,獨有膽略,常犯顏苦諫,就使逢著上怒,亦必再三剖辯,卒能啟迪主聰。太宗嘗得佳鷂,置諸臂上,與鷂為戲,忽見征入內奏事,忙將鷂藏匿懷中。征佯作不見,故意絮陳,歷久乃退。太宗始探懷取鷂,鷂竟匿死。會令征謁告上冢,征事畢復命,且啟奏道:“聞陛下欲幸南山,嚴裝已就,何故遲遲不行?”太宗微笑道:“前日原有此意,恐卿或來勸阻,是以中止。”征乃下拜道:“征怎敢脅制陛下?不過職司補袞,容當盡言,陛下能愛惜物力,遏絕私慾,天下不足慮了。”
太宗又令戴胄為大理少卿,讞獄無冤。孫伏伽為諫議大夫,秉公無隱。李乾祐為侍御史,執法不阿。祖孝孫定雅樂,正音不亂。又進王珪為侍中,珪奉詔入謝,適有一美人侍立御前,由珪瞧將過去,似曾相識,便故作窺視狀。太宗指語珪道:“這是廬江王瑗的侍姬呢。瑗聞她有色,殺死她夫,強行占納。如此行為,怎得不亡?”珪答道:“陛下以廬江為是呢,為不是呢?”以子之矛,制子之盾。太宗道:“殺人取妻,還要說甚么是非?”太宗亦自忘其身。珪又道:“臣聞齊桓公至郭,問父老雲,郭何故至亡?父老謂他善善惡惡,是以至亡。桓公益加疑問,父老謂郭君善善不能用,惡惡不能去,所以至亡。今陛下既知廬江王過失,復納廬江王侍姬,臣以為聖心必贊成廬江,否則何故自蹈覆轍呢?”太宗不禁爽然道:“非卿言,朕幾怙過了。”待珪趨出,即將侍姬放歸母家。太宗嘗令祖孝孫教宮女樂,偶不稱旨,為太宗所責。珪邀溫彥博入諫道:“孝孫雅士,今乃令教宮人,更加譴責,毋乃非宜。”太宗怒道:“卿等當竭忠事朕,奈何為孝孫作說客呢?”彥博免冠拜謝。珪獨不拜,且復道:“陛下以忠勖臣,今臣所言,便是忠直,難道心存私曲么?”太宗默然不答。珪竟趨退,彥博亦去。次日,太宗臨朝,語房玄齡道:“從古帝王納諫,原是難事。朕昨責二卿,今已自悔,卿等勿為此不盡言呢!”既而用房玄齡杜如晦為僕射,魏徵守秘書監,參預朝政。玄齡善謀,如晦善斷,太宗每與玄齡謀事,必召如晦決定可否。及如晦到來,往往請如玄齡言。二人同心輔國,謀定後行,又能引拔士類,常如不及,因此唐室賢相,必推房杜。魏徵直言敢諫,每事納忠,自貞觀元年至四年,唐室大治,歲斷死囚止二十九人,幾至刑措。斗米價只三錢,東至海,南至五嶺,皆外戶不閉,行旅不齎糧,取給道旁。史所謂海宇又安,中外恬謐,卻是話不虛傳,並非粉飾太平呢。極力讚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