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六十九 列傳第九十四



王承宗擅襲節度,方帝屢削叛族,意必取之,又吐突承璀每欲撓垍權,因探帝意,自請往。於時澤潞盧從史詭獻征討計,垍固爭,以為:"從史苞逆節,內連承宗,外請興師,以圖身利。且武俊有功於國,陛下前以地授李師道,而今欲奪承宗地有之,賞罰不一,沮勸廢矣。"帝猗違不能決。久之,卒用承璀謀。會兵討承宗,從史果反覆,兵久暴無功,王師告病。既而從史遣部將王翊元奏事,垍從容以語動之,翊元因言從史惡稔可圖狀,垍比遣往,得其大將烏重胤等要領。垍乃為帝陳:"從史暴戾不君,視承璀若小兒,往來神策軍不甚戒,可因其機致之,後無興師之勞。"帝初瞿然,徐乃許之。垍請秘其計,帝曰:"惟李絳、梁守謙知之。"俄而承璀縛從史獻於朝,因班師。垍奏:"承璀首謀無功,陛下雖詘法,人心不厭,請流斥以謝天下。"乃罷所領兵。

先是,天下賦法有三:曰上供,曰送使,曰留州。建中初,厘定常賦,而物重錢輕。其後輕重相反,民輸率一倍其初,而所在以留州、送使之入,舍公估,更實私直以自潤,故賦益苛,齊民重困。垍奏禁之,一以公估準物,觀察使得用所治州租調,至不足,乃取支郡以贍,故送使之財悉為上供。自是起淮、江而南,民少息矣。

垍器局峻整,持法度,雖宿貴前望造詣,不敢幹以私。諫官言得失,大抵執政多忌之,惟垍獎勵使盡言。初,拾遺獨孤郁、李正辭、嚴休復三人皆遷,及過謝垍,垍獨讓休復曰:"君異夫二人孜孜獻納者,前日進擬,上固為疑。"休復大慚。垍為學士時,引李絳、崔群與同列。及相,又擢韋貫之、裴度知制誥,李夷簡御史中丞,皆踵躡為輔相,號名臣。自它選任,罔不精明,人無異言。士大夫不以垍年少柄用為嫌,故元和之治,百度修舉,稱朝無幸人。

五年,暴風痹,帝悵惜,遣使致問,藥膳進退輒疏聞。居三月,益痼,乃罷為兵部尚書。垍之進,李吉甫薦頗力,及居中,多變更吉甫時約束,吉甫復用,銜之。會垍與史官蔣武等上《德宗實錄》,吉甫以垍引疾解史任,不宜冒奏,乃徙垍太子賓客,罷武等史官。會卒,不加贈,給事中劉伯芻表其忠,帝乃贈太子太傅。

垍始相,建言:"集賢院官,登朝自五品上為學士,下為直學士,余皆校理,史館以登朝者為修撰,否者直史館,以準《六典》。"遂著於令。

京兆少尹裴武使王承宗還,得德、棣二州,已而地不入。或言:"武還,先見垍,明日乃朝。"帝怒,召學士李絳議斥武,絳言:"垍身備宰相,明練時事,勢不容先見武。"帝悟,釋之。議者謂帝知垍明,倚任方篤,尚不免疑嫌,以信處位之難雲。

李藩,字叔翰,其先趙州人。父承仕,為湖南觀察使,有名於時。藩少沈靖有檢局,姿制閒美,敏於學。居父喪,家本饒財,姻屬來吊,有持去者,未嘗問,益務施與,居數年略盡。年四十餘,困廣陵間,不自振,妻子追咎,藩晏如也。杜亞居守東都,表致府中。亞嘗疑牙將令狐運為盜,掠服之,藩爭不從,輒去。後果獲真盜,稍知名。

徐州張建封辟節度府,未嘗察苛細。建封卒,濠州刺史杜兼疾驅至,陰有顗望,藩泣謂曰:"公今喪,君宜謹守土,何棄而來?宜速還,否則以法劾君!"兼錯忤去,恨之,因誣奏"建封死,藩撼其軍,有非望"。德宗怒,密詔徐泗節度使杜佑殺之。佑雅器藩,得詔,十日不發,召見藩曰:"世謂生死報應,驗乎?"藩曰:"殆然。"曰:"審若此,君宜遇事無恐。"因出詔示藩,藩色不變,曰:"信乎,杜兼之報也!"佑曰:"慎毋畏,吾以闔門保君矣。"帝未之信,亟追藩。既入,帝望其狀貌,曰:"是豈作亂人邪?"釋之,拜秘書郎。

時王紹得君,邀藩與相見,當即用,終不詣。王仲舒與同舍郎韋成季、呂洞日置酒邀賓客相樂,慕藩名,強致之。仲舒等為俳說庾語相狎昵,藩一見,謝不往,曰:"吾與終日,不曉所語何哉!"後仲舒等果坐斥廢。憲宗為皇太子,王紹避太子諱,始改名,時議以為諂。藩曰:"自古故事,由不識體之人敗之,不可復正,雖紹何誅?"累擢吏部郎中。坐小累,左授著作郎,再遷給事中。制有不便,就敕尾批卻之,吏驚,請聯它紙,藩曰:"聯紙是牒,豈曰敕邪?"裴垍白憲宗,謂藩有宰相器。會鄭絪罷,因拜門下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