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六十九 列傳第九十四



藩忠謹,好醜必言,帝以為無隱。嘗問前世所以家給或國匱乏者何致而然及祈禳之數,藩具對:"儉則足用,敦本則百姓富,反是則匱。"又言:"孔子病,止子路之禱。漢文帝每祭,敕有司敬而不祈。使神無知,則不能降福;有知,固不可私己求媚而悅之也。且義於人者和於神,人乃神之主,人安而福至。"帝悅曰:"當與公等上下相勖,以保此言。"後復問神仙長年事,藩知帝且有所惑,極陳荒妄謾誕不可信。後入柳泌等語,果為累雲。

河東節度使王鍔賂權近求兼宰相,密詔中書門下曰:"鍔可兼宰相。"藩遽取筆滅"宰相"字,署其左曰:"不可。"還奏之。宰相權德輿失色曰:"有不可,應別為奏,可以筆塗詔邪?"藩曰:"勢迫矣,出今日便不可止。"既而事得寢。

李吉甫復相,藩頗沮止。會吳少陽襲淮西節度,吉甫已見帝,潛欲中藩,即奏曰:"道逢中人假印節與吳少陽,臣為陛下恨之。"帝變色不平。翌日,罷藩為太子詹事。後數月,帝復思藩,召對殿中,事浸釋。明年,為華州刺史。未行,卒,年五十八,贈戶部尚書,謚曰貞簡。

藩材能不及韋貫之、裴垍,然人物清整,是其流亞雲。

韋貫之,名純,避憲宗諱,以字行。後周柱國敻八世孫。父肇,大曆中為中書舍人,累上疏言得失,為元載所惡,左遷京兆少尹。久之,改秘書少監。載曰:"肇若過我,當擇善地處之。"終不肯詣。載誅,除吏部侍郎。代宗欲相之,會卒,謚曰貞。

貫之及進士第,為校書郎,擢賢良方正異等,補伊闕、渭南尉。河中鄭元、澤潞郗士美以厚幣召,皆不應。居貧,啖豆糜自給。再遷長安丞。或薦之京兆尹李實,實舉笏示所記曰:"此其姓名也,與我同里,素聞其賢,願識之而進於上。"或者喜,以告曰:"子今日詣實,而明日賀者至矣!"貫之唯唯,不往,官亦不遷。

永貞時,始為監察御史,舉其弟纁自代。及為右補闕,纁代為御史,議者不謂之私。宰相杜佑子從郁為補闕,貫之與崔群持不可,換左拾遺,復奏:"拾遺、補闕為諫官等,宰相政有得失,使從郁議,是子而議父,殆不可訓。"卒改它官。遷禮部員外郎。新羅人金忠義以工巧幸,擢少府監,蔭子補齋郎,貫之不與,曰:"是將奉郊廟祠祭,階為守宰者,安可以賤工子為之?"又劾忠義不宜污朝籍,忠義竟罷。於是權幸側目。

進吏部員外郎,坐考賢良方正牛僧孺等策獨署奏,出為果州刺史,半道貶巴州。久之,召為都官郎中,知制誥,進中書舍人。宰相裴垍嘗三奏事,憲宗不從。貫之曰:"公亦以進退決請乎?"垍曰:"奉教。"事果見聽。垍因曰:"君異時當位於此。"改禮部侍郎。所取士,抑浮華,先行實,於時流競為息。嘗從容奏曰:"禮部侍郎重於宰相。"帝曰:"侍郎是宰相除,安得重?"曰:"然為陛下柬宰相者,得無重乎?"帝美其言。改尚書右丞,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遷中書侍郎。

討吳元濟也,貫之請釋鎮州,專力淮西,且言:"陛下豈不知建中事乎?始於蔡急而魏應也,齊、趙同起,德宗引天下兵誅之,物力殫屈,故朱泚乘以為亂。此非它,速於撲滅也。今陛下獨不能少忍,俟蔡平而誅鎮邪?"時帝業已討鎮,不從。終之,蔡平,鎮乃服。初,討蔡,以宣武韓弘為都統,又詔河陽烏重胤、忠武李光顏合兵以進。貫之諫諸將戰方力,今若置都統,又令二帥連營,則各持重養威,未可歲月下也。亦不從。後四年乃克蔡,皆如貫之策雲。

帝以段文昌、張仲素為翰林學士。貫之謂學士所以備顧問,不宜專取辭藝,奏罷之。皇甫鎛、張宿皆以幸進。宿使淄青,裴度欲為請銀緋,貫之曰:"宿奸佞,吾等縱不能斥,奈何欲假以寵乎?"由是宿等怨,陰構之,又與度論兵帝前,議頗駁,故罷為吏部侍郎。於是翰林學士、左拾遺郭求上疏申理,詔免求學士,出貫之為湖南觀察使。不三日,韋顗、李正辭、薛公幹、李宣、韋處厚、崔韶坐與貫之厚善,悉貶為州刺史。顗、正辭、處厚皆清正,以鉤黨去,由是中外始大惡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