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六十九 列傳第九十四



時國用不足,遣鹽鐵副使程異督諸道賦租,異諷州縣厚斂以獻。貫之不忍橫賦,而所獻不中異意,因取屬內六州留錢繼之。左遷太子詹事,分司東都。穆宗立,即拜河南尹,以工部尚書召。未行,卒,年六十二,贈尚書右僕射,謚曰貞,後更謚曰文。

貫之沈厚寡言,與人交,終歲無款曲,不為偽辭以悅人。為右丞時,內僧造門曰:"君且相。"貫之命左右引出,曰:"此妄人也。"居輔相,嚴身律下,以正議裁物,室居無所改易。裴均子持萬縑請撰先銘,答曰:"吾寧餓死,豈能為是哉!"生平未嘗通饋遺,故家無羨財。

子澳,字子裴,第進士,復擢宏辭。方靜寡慾,十年不肯調。御史中丞高元裕與其兄溫善,欲薦用之,諷澳謁己。溫歸以告,澳不答。溫曰:"元裕端士,若輕之邪?"澳曰:"然恐無呈身御史。"

周墀節度鄭滑,表署幕府。會墀入相,私謂曰:"何以教我?"澳曰:"願公無權。"墀愕眙,澳曰:"爵賞刑罰,人主之柄,公無以喜怒行之,俾庶官各舉其職,則公斂衽廟堂上,天下治矣。烏用權?"墀嘆曰:"吾先居此,得無愧乎!"

擢考功員外郎、史館修撰。歲中知制誥,召為翰林學士。累遷兵部侍郎,進學士承旨。與蕭寘皆為宣宗禮遇,每兩人直,必偕召問政得失。嘗夜被旨草詔書,事有不安者,即遷延須見帝,開陳可否,未嘗不順納。一日召入,屏左右問曰:"朕於敕使何如?"澳陳帝威制前世無比。帝搖首曰:"未也。策安出?"澳倉卒答曰:"若謀之外廷,則太和事可用追鑒,不若就擇可任者與計事。"帝曰:"朕固行之矣。自黃至綠,自綠至緋,猶可,衣紫即合為一矣。"澳愧汗不能對,乃罷。改京兆尹。

帝舅鄭光主墅吏豪肆,積年不輸官賦,澳逮系之。它日延英,帝問其故。澳具道奸狀,且言必寘以法。帝曰:"可貸否?"答曰:"陛下自內署擢臣尹京邑,安可使畫一法獨行於貧下乎?"帝入白太后曰:"是不可犯。"後為輸租,乃免。由是豪右斂跡。

會戶部闕判使,帝以問澳,澳三不對。帝曰:"任卿可乎?"曰:"臣老矣,力疲氣耗,煩劇非所任者。"帝默不樂。出謂其甥柳玼曰:"吾本不為宰相知,上便委以使務,脫謂吾他岐而得,卒無以自白。今時事浸惡,皆吾輩貪爵位致然。"未幾,授河陽節度使。入辭,帝曰:"卿自便而遠我,非我去卿。"

懿宗立,徙平盧軍,入為吏部侍郎,復出為邠寧節度使。宰相杜審權素不悅澳,坐吏部時史盜簿書為奸,貶秘書監,分司東都。就遷河南尹,辭疾不拜,丐歸樊川。逾年,以吏部侍郎召,不起。卒,贈戶部尚書,謚曰貞。

澳在河陽累年,宣宗遣使至魏博,道出澳所,帝以簿紙手作詔賜澳曰:"密飭裝,秋當見卿。"蓋將以為相也。因問輔養術,澳具言金石非可御,方士怪妄,宜斥遠之。其八月,帝崩,不果相。為學士時,帝嘗曰:"朕每遣方鎮刺史,欲各悉州郡風俗者,卿為朕撰一書。"澳乃取十道四方誌,手加紬次,題為《處分語》。後鄧州刺史薛弘宗中謝,帝敕戒州事,人人驚服。

綬,貫之兄。舉孝廉,又貢進士,禮部侍郎潘炎將以為舉首,綬以其友楊凝親老,故讓之,不對策輒去,凝遂及第。後擢明經,辟東都幕府。

德宗時,以左補闕為翰林學士,密政多所參逮。帝嘗幸其院,韋妃從,會綬方寢,學士鄭絪欲馳告之,帝不許,時大寒,以妃蜀襭袍覆而去,其待遇若此。每入直,逾月不得休。以母老,屢丐解職,每請,帝輒不悅。出入八年,而性謹畏甚。晚乃感心疾,罷還第,不極於用。九月九日,帝為《黃菊歌》,顧左右曰:"安可不示韋綬!"即遣使持往,綬遽奉和,附使進。帝曰:"為文不已,豈頤養邪?"敕自今勿復爾。終左散騎常侍。

弟纁,有精識,為士林器許,兄弟皆名重當時。

綬子溫。溫,字弘育。方七歲,日誦書數千言。十一,舉兩經及第,以拔萃高等補鹹陽尉。父愕然,疑假權謁進,召而試諸廷,文就無留意,喜曰:"兒無愧矣!"入為監察御史,以台制苛嚴,不可以省養,不拜。換著作郎,既謝,輒解歸。侍親疾,調適湯劑,彌二十年,衣不弛帶。既居喪,毀瘠不支。服除,李逢吉辟置宣武府。頻遷右補闕。宰相宋申錫被構,罪不測,溫倡曰:"丞相操履有初,不宜反,乃奸人陷之。吾等豈避雷霆,使上濛霧咎邪!"率同舍伏閣切爭,由是益知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