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七十四 列傳第九十九



文宗立,李宗閔當國,屢稱僧孺賢,不宜棄外。復以兵部尚書平章事。幽州亂,楊志誠逐李載義,帝不時召宰相問計,僧孺曰:"是不足為朝廷憂。夫范陽自安、史後,國家無所系休戚,前日劉總挈境歸國,荒財耗力且百萬,終不得范陽尺帛斗粟入天府,俄復失之。今志誠繇向載義也,第付以節使扞奚、契丹,彼且自力,不足以逆順治也。"帝曰:"吾初不計此,公言是也。"因遣使慰撫之。進門下侍郎、弘文館大學士。

是時,吐蕃請和,約弛兵,而大酋悉怛謀舉維州入之劍南,於是李德裕上言:"韋皋經略西山,至死恨不能致,今以生羌二千人燒十三橋,搗虜之虛,可以得志。"帝使君臣大議,請如德裕策。僧孺持不可,曰:"吐蕃綿地萬里,失一維州,無害其強。今脩好使者尚未至,遽反其言。且中國御戎,守信為上,應敵次之。彼來責曰:'何故失信?'贊普牧馬蔚茹川,若東襲隴坂,以騎綴回中,不三日抵鹹陽橋,則京師戒嚴,雖得百維州何益!"帝然之,遂詔返降者。時皆謂僧孺挾素怨,橫議沮解之,帝亦以為不直。

會中人王守澄引纖人竊議朝政,它日延英召見宰相曰:"公等有意於太平乎?何道以致之?"僧孺曰:"臣待罪宰相,不能康濟,然太平亦無象。今四夷不內擾,百姓安生業,私室無強家,上不壅蔽,下不怨讟,雖未及至盛,亦足為治矣。而更求太平,非臣所及。"退謂它宰相曰:"上責成如是,吾可久處此耶?"固請罷,乃檢校尚書左僕射平章事,為淮南節度副大使。天子既急於治,故李訓等投隙得售其妄,幾至亡國。

開成初,表解劇鎮,以檢校司空為東都留守。僧孺治第洛之歸仁里,多致嘉石美木,與賓客相娛樂。三年,召為尚書左僕射。僧孺入朝,會莊恪太子薨,既見,陳父子君臣人倫大經,以悟帝意,帝泫然流涕。以足疾不任謁,檢校司空、平章事,為山南東道節度使。賜彝樽、龍勺,詔曰;"精金古器以比況君子,卿宜少留。"僧孺固請,乃行。

會昌元年,漢水溢,壞城郭,坐不謹防,下遷太子少保。進少師。明年,以太子太傅留守東都。劉稹誅,而石雄軍吏得從諫與僧孺、李宗閔交結狀。又河南少尹呂述言:"僧孺聞稹誅,恨嘆之。"武宗怒,黜為太子少保,分司東都,累貶循州長史。宣宗立,徙衡、汝二州,還為太子少師。卒,贈太尉,年六十九。謚曰文簡。

諸子蔚、叢最顯。

蔚,字大章,少擢兩經,又第進士,繇監察御史為右補闕。大中初,屢條切政,宣宗喜曰:"牛氏果有子,差尉人意。"出金州刺史,遷累吏部郎中。失權幸意,貶國子博士,分司東都。復以吏部召,兼史館修撰。

鹹通中,進至戶部侍郎,襲奇章侯。坐累免,未一歲,復官。久之,檢校兵部尚書、山南西道節度使。治梁三年,徐州盜起,神策兩中尉諷諸藩悉財助軍,蔚索府帛三萬以獻,中人嫌其吝,用吳行魯代之。黃巢入京師,遁山南,故吏民喜蔚至,爭迎候。因請老,以尚書右僕射致仕,卒。子徽。

徽舉進士,累擢吏部員外郎。乾符中選濫,吏多奸,歲調四千員,徽治以剛明,柅杜乾請,法度復振。

蔚避地於梁,道病,徽與子扶籃輿,歷閣路,盜擊其首,血流面,持輿不息。盜迫之,徽拜曰:"人皆有父,今親老而疾,幸無駭驚。"盜感之,乃止。及前谷,又逢盜,輒相語曰:"此孝子也!"共舉輿舍之家,進帛裹創,以饘飲奉蔚,留信宿去。抵梁,徽趨蜀謁行在,丐歸侍親疾。會拜諫議大夫,固辭,見宰相杜讓能曰:"上遷幸當從,親有疾當侍,而徽兄在朝廷,身乞還營醫藥。"時兄循已位給事中,許之。父喪,客梁、漢。終喪,以中書舍人召,辭疾,改給事中,留陳倉。

張濬伐太原,引為判官,敕在所敦遣。徽太息曰:"王室方復,廥藏殫耗,當協和諸侯以為藩屏,而又濟以兵,諸侯離心,必有後憂。"不肯起。濬果敗。復召為給事中。

楊復恭叛山南,李茂貞請假招討節伐之,未報,而與王行瑜輒出兵。昭宗怒,持奏不下。茂貞亟請,帝召群臣議,無敢言。徽曰:"王室多難,茂貞誠有功。今復恭阻兵而討之,罪在不俟命爾。臣聞兩鎮兵多殺傷,不早有所制,則梁、漢之人盡矣。請假以節,明約束,則軍有所畏。"帝曰:"然。"乃以招討使授茂貞,果有功,然益偃蹇,帝使宰相杜讓能將兵誅討,徽諫曰:"岐,國西門。茂貞憑其眾而暴,若令萬分一不利,屈威重奈何?願徐制之。"不聽。師出,帝復召徽曰:"今伐茂貞,彼眾烏合,取必萬全,卿計何日有捷?"對曰:"臣職諫爭,所言者軍國大體,如索賊平之期,願陛下考蓍龜,責將帥,非臣職也。"既而師果敗,遂殺大臣,王室益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