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唐書》卷一百九十八 列傳第一百二十三



帝嘗嘆《五經》去聖遠,傳習浸訛,詔師古於秘書省考定,多所釐正。既成,悉詔諸儒議,於是各執所習,共非詰師古。師古輒引晉、宋舊文,隨方曉答,誼據該明,出其悟表,人人嘆服。尋加通直郎、散騎常侍。帝因頒所定書於天下,學者賴之。

俄拜秘書少監,專刊正事,古篇奇字世所惑者,討析申熟,必暢本源。然多引後生與讎校,抑素流,先貴勢,雖商賈富室子,亦竄選中,由是素議薄之,斥為郴州刺史。未行,帝惜其才,讓曰:"卿之學,信可稱者,而事親居官,朕無聞焉。今日之行,自誰取之?念卿曩經任使,朕不忍棄,後宜自戒。"師古謝罪,復留為故官。

師古性簡峭,視輩行傲然,罕所推接。既負其才,早見驅策,意望甚高。及是頻被譴,仕益不進,罔然喪沮,乃闔門謝賓客,巾褐裙帔,放情蕭散,為林墟之適。多藏古圖畫、器物、書帖,亦性所篤愛。與撰《五禮》成,進爵為子。又為太子承乾注班固《漢書》上之,賜物二百段、良馬一,時人謂杜征南、顏秘書為左丘明、班孟堅忠臣。

帝將有事泰山,詔公卿博士雜定其儀,而論者爭為異端。師古奏:"臣撰定《封禪儀注書》在十一年,於時諸儒謂為適中。"於是以付有司,多從其說。遷秘書監、弘文館學士。十九年,從征遼,道病卒,年六十五,謚曰戴。

其所注《漢書》、《急就章》大顯於時。永徽三年,子揚廷為符璽郎,表上師古所撰《匡謬正俗》八篇。

初,思魯與妻不相宜,師古苦諫,父不聽,情有所隔,故帝及之。

師古弟相時,字睿,亦以學聞。為天策府參軍事。貞觀中,累遷諫議大夫,有爭臣風。轉禮部侍郎。羸瘠多病。"師古死,不勝哀而卒。

師古叔游秦,武德初,累遷廉州刺史,封臨沂縣男。時劉黑闥初平,人多強暴,比游秦至,禮讓大行,邑里歌之,高祖下璽書獎勞。終鄆州刺史。撰《漢書決疑》,師古多資取其義。

孔穎達,字仲達,冀州衡水人。八歲就學,誦記日千餘言,暗記《三禮義宗》。及長,明服氏《春秋傳》、鄭氏《尚書》、《詩》、《禮記》、王氏《易》,善屬文,通步歷。嘗造同郡劉焯,焯名重海內,初不之禮,及請質所疑,遂大畏服。

隋大業初,舉明經高第,授河內郡博士。煬帝召天下儒官集東都,詔國子秘書學士與論議,穎達為冠,又年最少,老師宿儒恥出其下,陰遣客刺之,匿楊玄感家得免。補太學助教。隋亂,避地虎牢。

太宗平洛,授文學館學士,遷國子博士。貞觀初,封曲阜縣男,轉給事中。時帝新即位,穎達數以忠言進。帝問:"孔子稱'以能問於不能,以多問於寡,有若無,實若虛',何謂也?"對曰:"此聖人教人謙耳。己雖能,仍就不能之人以咨所未能;己雖多,仍就寡少之人更資其多。內有道,外若無;中雖實,容若虛。非特匹夫,君德亦然。故《易》稱'蒙以養正','明夷以蒞眾'。若其據尊極之位,炫聰耀明,恃才以肆,則上下不通,君臣道乖。自古滅亡,莫不由此。"帝稱善。除國子司業,歲余,以太子右庶子兼司業。與諸儒議歷及明堂事,多從其說。以論撰勞,加散騎常侍,爵為子。

皇太子令穎達撰《孝經章句》,因文以盡箴諷。帝知數爭太子失,賜黃金一斤、絹百匹。久之,拜祭酒,侍講東宮。帝幸太學觀釋菜,命穎達講經,畢,上《釋奠頌》,有詔褒美。後太子稍不法,穎達爭不已,乳夫人曰:"太子既長,不宜數面折之。"對曰:"蒙國厚恩,雖死不恨。"剴切愈至。後致仕,卒,陪葬昭陵,贈太常卿,謚曰憲。

初,穎達與顏師古、司馬才章、王恭、王琰受詔撰《五經》義訓凡百餘篇,號《義贊》,詔改為《正義》雲。雖包貫異家為詳博,然其中不能無謬冗,博士馬嘉運駁正其失,至相譏詆。有詔更令裁定,功未就。永徽二年,詔中書門下與國子三館博士、弘文館學士考正之,於是尚書左僕射于志寧、右僕射張行成、侍中高季輔就加增損,書始布下。

穎達子志,終司業。志子惠元,力學寡言,又為司業,擢累太子諭德。三世司業,時人美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