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五代史》卷四 唐本紀第四



天復元年,全忠封梁王。梁攻下晉、絳、河中,執王珂以歸。晉失三與國,乃下意為書幣聘梁以求和。梁王以為晉弱可取,乃曰:“晉雖請盟,而書辭慢。”因大舉擊晉。四月,氏叔琮入天井,張文敬入新口,葛從周入土門,王處直入飛狐,侯言入陰地。叔琮取澤、潞,其別將白奉國破承天軍,遼州守將張鄂、汾州守將李瑭皆迎梁軍降,晉人大懼。會天大雨霖,梁兵多疾,皆解去。五月,晉復取汾州,誅李瑭。六月,周德威、李嗣昭取慈、隰。二年,進攻晉、絳,大敗於蒲縣,梁軍乘勝破汾、慈、隰三州,遂圍太原。克用大懼,謀出奔雲州,又欲奔匈奴,未決,梁軍大疫,解去,周德威復取汾、慈、隰三州。

四年,梁遷唐都於洛陽,改元曰天祐。克用以謂劫天子以遷都者梁也,天祐非唐號,不可稱,乃仍稱天復。

五年,會契丹阿保機於雲中,約為兄弟。

六年,梁攻燕滄州,燕王劉仁恭來乞師。克用恨仁恭反覆,欲不許,其子存勖諫曰:“此吾復振之時也。今天下之勢,歸梁者十七八,強如趙、魏、中山,莫不聽命。是自河以北,無為梁患者,其所憚者惟我與仁恭耳,若燕、晉合勢,非梁之福也。夫為天下者不顧小怨,且彼常困我而我急其難,可因以德而懷之,是謂一舉而兩得,此不可失之機也。”克用以為然,乃為燕出兵攻破潞州,梁圍乃解去,以李嗣昭為潞州留後。

七年,梁兵十萬攻潞州,圍以夾城。遣周德威救潞州,軍於亂柳。冬,克用疾,是歲,梁滅唐,克用復稱天祐四年。

五年正月辛卯,克用卒,年五十三。子存勖立,葬克用於雁門。

嗚呼,世久而失其傳者多矣,豈獨史官之繆哉!李氏之先,蓋出於西突厥,本號朱邪,至其後世,別自號曰沙陀,而以朱邪為姓,拔野古為始祖。其自序云:沙陀者,北庭之磧也,當唐太宗時,破西突厥諸部,分同羅、仆骨之人於此磧,置沙陀府,而以其始祖拔野古為都督;其傳子孫,數世皆為沙陀都督,故其後世因自號沙陀。然予考於傳記,其說皆非也。夷狄無姓氏,朱邪,部族之號耳,拔野古與朱邪同時人,非其始祖,而唐太宗時,未嘗有沙陀府也。唐太宗破西突厥,分其諸部,置十三州,以同羅為龜林都督府,仆骨為金微都督府,拔野古為幽陵都督府,未嘗有沙陀府也。當是時,西突厥有鐵勒,延陀、阿史那之類為最大;其別部有同羅、仆骨、拔野古等以十數,蓋其小者也;又有處月、處密諸部,又其小者也。朱邪者,處月別部之號耳。太宗二十二年,已降拔野古,其明年,阿史那賀魯叛。至高宗永徽二年,處月朱邪孤注從賀魯戰於牢山,為契苾何力所敗,遂沒不見。後百五六十年,憲宗時,有朱邪盡忠及子執宜見於中國,而自號沙陀,以朱邪為姓矣。蓋沙陀者,大磧也,在金莎山之陽,蒲類海之東,自處月以來居此磧,號沙陀突厥,而夷狄無文字傳記,朱邪又微不足錄,故其後世自失其傳。至盡忠孫始賜姓李氏,李氏後大,而夷狄之人遂以沙陀為貴種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