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新五代史》卷五十四 雜傳第四十二



衡王友諒,末帝兄也,梁大臣李振等皆拜之,獨愚長揖,末帝以責愚曰:“衡王朕拜之,卿獨揖,可乎?”愚曰:“陛下以家人禮見之,則拜宜也。臣於王無所私,豈宜妄有所屈?”坐言事忤旨,罷為鄧州觀察判官。

唐莊宗滅梁,愚朝京師,唐諸公卿素聞愚學古,重之,拜主客郎中、翰林學士。魏王繼岌伐蜀,辟愚都統判官。蜀道阻險,議者以謂宜緩師待變而進,招討使郭崇韜以決於愚,愚曰:“王衍荒怠,亂國之政,其人厭之。乘其倉卒,擊其無備,其利在速,不可緩也。”崇韜以為然,而所至迎降,遂以滅蜀。初,軍行至寶雞,招討判官陳乂稱疾請留,愚厲聲曰:“陳乂見利則進,知難則止。今大軍涉險,人心易搖,正可斬之以徇。”由是軍中無敢言留者。

明宗即位,累遷兵部侍郎承旨。明宗祀天南郊,愚為宰相馮道、趙鳳草加恩制,道鄙其辭,罷為太常卿。任圜罷相,乃拜愚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愚為相,不治第宅,借延賓館以居。愚有疾,明宗遣宦官視之,見其敗毯敝席,四壁蕭然,明宗嗟嘆,命以供帳物賜之。

潞王反,犯京師,愍帝夜出奔。明日,愚與馮道至端門,聞帝已出,而朱弘昭、馮贇皆已死,愚欲至中書候太后進止,道曰:“潞王已處處張榜招安,今即至矣,何可俟太后旨也?”乃相與出迎。廢帝入立,罷道出鎮同州,以劉昫為相。昫性褊急,而愚素剛介,動輒違戾。昫與馮道姻家,愚數以此誚昫,兩人遂相誼詬,乃俱罷。愚守左僕射。

是時,兵革方興,天下多事,而愚為相,欲依古以創理,乃請頒《唐六典》示百司,使各舉其職,州縣貢士,作鄉飲酒禮,時以其迂闊不用。愍帝即位,有意於治,數召學士,問以時事,而以愚為迂,未嘗有所問。廢帝亦謂愚等無所事,常目宰相曰:“此粥飯僧爾!”以謂飽食終日,而無所用心也。清泰二年,以疾卒。

○盧導

盧導,字熙化,范陽人也。唐末舉進士,為監察御史。唐亡事梁,累遷左司郎中、侍御史知雜事,以病免。唐明宗時,召拜右諫議大夫,遷中書舍人。潞王從珂自鳳翔以兵犯京師,愍帝出奔於衛州。宰相馮道、李愚集百官於天宮寺,將出迎潞王於郊,京師大恐,都人藏竄,百官久而不集,惟導與舍人張昭先至。馮道請導草箋勸進,導曰:“潞王入朝,郊迎可也,若勸進之事,豈可輕議哉!”道曰:“勸進其可已乎?”導曰:“今天子蒙塵於外,遽以大位勸人,若潞王守節不回,以忠義見責,其將何辭以對?且上與潞王,皆太后子也,不如率百官詣宮門,取太后進止。”語未終,有報曰:“潞王至矣。”京城巡檢使安從進催百官班迎,百官紛然而去。潞王止於正陽門外,道又促導草箋,導對如初。李愚曰:“吾輩罪人,盧舍人言是也。”導終不草箋。導後事晉為吏部侍郎。天福六年卒,年七十六。

○司空頲

司空頲,貝州清陽人也。唐僖宗時,舉進士不中,後去為羅紹威掌書記。紹威卒,入梁為太府少卿。楊師厚鎮天雄,頲解官往依之。師厚卒,賀德倫代之。張彥之亂,命判官王正言草奏詆斥梁君臣,正言素不能文辭,又為兵刃所迫,流汗浹背,不能下筆。彥怒,推正言下榻,詬曰:“鈍漢辱我!”顧書吏問誰可草奏者,吏即言頲羅王時書記,乃馳騎召之。頲為亂兵劫其衣,以敝服蔽形而至,見彥長揖,神氣自若,揮筆成文,而言甚淺鄙,彥以其易曉,甚喜,即給以衣服仆馬,遂以為德倫判官。德倫以魏博降晉,晉王兼領天雄,仍以頲為判官。梁、晉相距河上,常以頲權軍府事。頲為郭崇韜所惡,崇韜數言其受賂。都虞候張裕多過失,頲屢以法繩之。頲有侄在梁,遣家奴召之,裕擒其家奴,以謂通書於梁。莊宗族殺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