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雍正皇帝(中冊雕弓天狼)》第七十八回 帝心變難壞大將軍 責言切驚煞岐路人


年羹堯當然也說了不少感恩的話:“皇上如此器重,臣何以敢當。臣一走要為皇上殄滅了羅布殘餘,再鎮服了策凌阿拉布坦,以報主子之恩。臣並無他願,只有替皇上分憂,死而後己!”
雍正一邊踱著步子一邊說:“說得好,說得好呀!‘鞠躬盡瘁,死而後己’,這是諸葛亮的抱負嘛。不過,你也不要把功勞一個人全都掙完了。那樣,別人沒了機會,就會怨恨你的。比如岳鍾麒,你何妨不留給他一件兩件呢?讓他也上前線試試,他就知道你這一等公爵不是容易得到的了。”臨別時,雍正親自送到門外,拍著年羹堯的肩頭說,“你好自為之吧,朕盼望你能成為一代純臣。純臣,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?就是如諸葛武侯和岳飛那樣的人物,自古這樣的純臣是不多的。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,更不要聽閒話,就是聽到了閒話也不要怕。人們不是常說,誰人背後無人說,誰人背後不說人嗎,聽了閒話就生氣,就起疑,那你還過不過日子了?”雍正說完又哈哈大笑,“來呀,抬過大轎來,送朕的武侯出去!”
當時,年羹堯激動得不能自己。可是,一出京城他就突然感到了不妥。皇上這是話中有話呀!“你是朕的武侯,你是當世的諸葛亮”。照此演繹下去,那么皇上不就成了阿斗嗎?
這一發現,讓年羹堯出了一身冷汗。壞了,我辦了個大蠢事,我怎么能自詡為諸葛武侯呢?皇上本來就是個刻薄刁鑽、猜忌多疑的人,他怎么能容忍別人把他當成阿斗,他又怎么可能聽任我的擺布呢?我這不是把自己推上斷頭台嗎?喔,我明白了,這才是皇上召我回來並且滯留京師的真正目的!皇上用心歹毒,讓人莫測高深,也讓人防不勝防啊!
讓他感到慶幸的是,十萬大軍還在自己的手中。好,這就是本錢,這就是可以威懾皇上的力量。有了這十萬精銳,“阿斗”就不敢對“武侯”下毒手,我就不會成為當代的“岳飛”!皇上答應說,不調我的一兵一卒,那並不是他不想調,而是不敢調!這是我年羹堯帶出來的兵,誰要是激惱了這些黃沙碧血、從死人堆里滾爬出來的弟兄,他們是什麼事都敢幹出來的。只需我一聲號令,他們就將聞風而動,沒有任何人能夠彈壓得住、招撫得了!我現在終於看清了,皇上所以要把我扣在京師,是他拿不定主意啊。在這幾十天裡,張廷玉一定十分忙碌,也一定找了不少督撫將軍們為他出主意。但他們議來議去的結果,還是不敢動我年羹堯一根毫毛!說這是放虎歸山也好,說是欲擒故縱也罷,你們卻不敢不放我回去,也不敢奪了我的兵權!一絲冷笑,從年羹堯的嘴角泛起。常言說,手中有了兵,道理說不清。想當年,我就是靠著一桿爛銀槍殺穩了康熙爺的江山,殺穩了雍正皇帝的寶座,也殺出了自己今天的爵位和一切。有槍就是草頭王,有槍就能奪天下!管他是雍正,是允禵,是允禩,哪怕是九爺這樣的人,也未嘗不是我年某人可保之主……
馬車一陣顛簸,驚醒了正在出神的年羹堯。出京才剛剛十來天,他就像是老了二十歲一樣,花白的髮辮變得散亂了,滿是皺紋的眼角也有些發暗,深邃的目光中帶著憂鬱和茫然。他似乎是在深思,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,只是呆呆地看著蒼黃的天際,和偶然從身邊掠過的茅草。和年羹堯對面坐著的桑成鼎看見他一個勁地舔嘴唇,料是渴得厲害,便從座位下的水壺中倒了水送給他:“軍門,你將就著喝一口吧。這十來天裡,你一直這樣,老奴不放心呀。有什麼事,你能和老奴倒一倒嗎?好歹我跟了你這么多年,你說出來,也許就會好過一些的。”
年羹堯吃力地搖搖頭:“桑哥,我不渴,你先喝吧。實話說,心事我是有的,也不想瞞著你。一句話,皇上變了心,他在疑我。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惹怒了皇上,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能過得了這個關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