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雍正皇帝(中冊雕弓天狼)》第七十八回 帝心變難壞大將軍 責言切驚煞岐路人


桑成鼎端著的水碗一晃,水潑灑了出來。他愣怔了一下說:“不至於吧?皇上這次為你送行,不是安排得很客氣嗎?坐的是八抬大轎,馬中堂和張中堂親自送到潞河驛。要我說,任他是哪一級的總督,也沒有這樣的風光排場啊!你這次回京是述職,自然不能同上回相比,這你要心裡有數,咱們不和別人比不行嗎?”
“別別,你別再安慰我了。我心裡明鏡一樣,回頭我會向你說清楚的。你看,咱們這車子後面,還跟著十名侍衛,他們也和我一樣地坐在車裡。桑哥,原先你見到過這情景嗎?他們敢這樣放肆,和我一同坐車嗎?不知你是否注意到,沿途的官員們,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。他們在客客氣氣之中,又像有著難言的苦衷。這其中的冷熱炎涼,是用不著細心體味就能知道的!”
桑成鼎嘆了口氣說:“是呀,是呀,這情形在剛到北京時我就感覺到了。無論從哪方面說,都像是冷冰冰、涼嗖嗖的。大將軍,你打算怎么辦呢?”
過了好久,年羹堯才說:“前途莫測,吉凶難卜啊!桑哥,咱們是應該好好想想了。”
年羹堯的擔心不是多餘的,因為他很快地便看到了實證。
車隊走過鹽鍋峽,年羹堯突然看到一件怪事。驛道旁邊,背風向陽的山坳里,一片一片的帳篷連在一起,而且全都是一色新的蒙古氈包。大道上,運糧、運菜、運柴的車隊和馱騾還在源源不斷地開過來。年羹堯是節制各路軍馬的最高統帥,他居然不知道在這裡駐著這么大的一支軍隊,這簡直不可思議!按原來的計畫,他們今天是要到河橋驛歇腳的。為了弄清這裡發生的事,年羹堯臨時改變了行程,讓軍士們提前在紅古廟打尖。他讓桑成鼎親自出馬到鎮子上去打聽一下,看這些冒然出現的軍隊是從哪裡來的。
年羹堯剛走進驛站,穆香阿就大大咧咧地跟著進來了。他一手提了個酒葫蘆,一手提著馬鞭子,進門來,也不向年大將軍行禮,就一屁股坐到了炕沿兒上:“大將軍,坐車的滋味兒真不好受,我腿全都坐麻了,這哪有騎馬痛快呀。大將軍,我知道你這裡帶的酒多,能不能賞給咱一葫蘆?哎,今晚怎么歇到這裡了?到河橋驛多好啊,我已經給打前站的人說了,叫他們多燒點水,想好好地洗個澡哪!”
年羹堯瞧著他這樣子就覺得煩:“你給我聽明白了,這裡我是主帥,我想在哪裡住就在哪裡住,用不著你來瞎操心!我不知道,是誰教你了這套本領,竟敢在我這裡放肆。你應該知道,我這三尺禁地上是有規矩的!把你的馬鞭子給我扔掉,再把你的扣子扣好了。不然,我叫我的親兵來抽你幾個耳光,讓你變得聰明些!”
穆香阿可不想給年羹堯叫真兒,因為他懂得這位將軍從來是言出法隨的。但他經過皇上的點化後,讓他再像從前那樣對待年羹堯,也是不可能了。他嘻皮笑臉地扔掉手中的東西,又說:“唉,真是忘性大,離開年大將軍時間一長,竟把您老的規矩全都忘光了。我改了還不行嗎?剛才大將軍問,是誰教了我這本領,哪有人教啊,再說這事兒就是想請人教也請不來呀,您說是不是?我該死,我混蛋,這總行了吧!”話雖然這樣說,可他還是擺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,在房間裡轉悠了兩圈兒才走了出去。
年羹堯氣得沒法,可這穆香阿是皇上的親信啊!眼下這局勢,他不能再招惹是非了。外面進來一個戈什哈,呈上來一個黃匣子。年羹堯知道,皇上的密折到了,他連忙打開來看時,原來,這是皇上批轉的田文鏡的兩份奏摺。在上邊的這一份中,皇上劈頭蓋臉地問他:“胡期恆這樣的東西,竟是你年羹堯要保舉的人嗎?你想讓他當巡撫,真真是豈有此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