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元史》卷一百四十八 列傳第三十五



十六年,受代歸田裡,茅茨數椽,僅避風雨,讀書賦詩,怡然燕居。裕宗在東宮,數為台臣言:“董文用勛舊忠良,何以不見用?”十八年,台臣奏起文用為山北遼東道提刑按察使,不赴。十九年,朝廷選用舊臣,召文用為兵部尚書。自是朝廷有大議,未嘗不與聞。二十年,江淮省臣有欲專肆而奶油察官,建議行台隸行省,狀上,集朝臣議之。文用議曰:“不可。御史台譬之臥虎,雖未噬人,人猶畏其為虎也。今虛名僅存,紀綱猶不振,一旦摧抑之,則風采薾然,無可復望者矣。昔阿合馬用事時,商賈賤役,皆行賄入官,及事敗,欲盡去其人,廷議以為不可,使阿合馬售私恩,而朝廷驟斂怨也。乃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,然後吏有所憚,民有所赴訴。則是按察司者,國家當飭勵之,不可摧抑也。”悉從文用議。

轉禮部尚書,遷翰林、集賢二院學士,知秘書監。時中書右丞盧世榮以貨利得幸權要,為貴官,陰結貪刻之黨,以錙銖掊克為功,乃建議曰:“我立法治財,視常歲當倍增,而民不擾也。”詔下會議,人無敢言者。文用陽問曰:“此錢取於右丞之家耶?將取之於民耶?取於右丞之家,則不敢知;若取諸民,則有說矣。牧羊者,歲嘗兩剪其毛,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獻之,則主者固悅其得毛之多矣,然而羊無以避寒熱,即死且盡,毛又可得哉!民財亦有限,取之以時,猶懼其傷殘也,今盡刻剝無遺,猶有百姓乎!”世榮不能對。丞相安童謂坐中曰:“董尚書真不虛食俸祿者。”議者出,皆謝文用曰:“君以一言折聚斂之臣而厚邦本,真仁人之言哉!”世榮竟以是得罪。

二十二年,拜江淮行中書省參知政事,文用力辭。帝曰:“卿家世非他人比。朕所以任卿者,不在錢穀細務也,卿當察其大者,事有不便,但言之。”文用遂行。行省長官者,素貴多傲,同列莫敢仰視,跪起稟白,如小吏事上官。文用至,則坐堂上,侃侃與論是非可否,無所遷就,雖數忤之,不顧也。有以帝命建佛塔於宋故宮者,有司奉行甚急,天大雨雪,入山伐木,死者數百人,猶欲並建大寺。文用謂其人曰:“非時役民,民不堪矣,少徐之如何?”長官者曰:“參政奈何格上命耶?”文用曰:“非敢格上命,今日之困民力而失民心者,豈上意耶!”其人意沮,遂稍寬其期。二十三年,朝廷將用兵海東,征斂益急,有司大為奸利。文用請入奏事,大略言:“疲國家可寶之民力,取僻陋無用之小邦。”列其條目甚悉。言上,事遂罷。

二十五年,拜御史中丞。文用曰:“中丞不當理細務,吾當先舉賢才。”乃舉胡祗遹、王惲、雷膺、荊幼紀、許楫、孔從道十餘人為按察使,徐琰、魏初為行台中丞,當時以為極選。方是時,桑哥當國,恩寵方盛,自近戚貴人見之,皆屏息遜避,無敢誰何。文用以舊臣任中丞,獨不附之。桑哥令人風文用頌己功於帝前,文用不答。桑哥又自謂文用曰:“百司皆具食於丞相府矣。”文用又不答。會朔方軍興,糧糗粗備,而誅求愈急,文用謂桑哥曰:“民急矣。外難未解而內伐其根本,丞相宜思之。”於是遠邇盜賊蜂起,文用持外郡所上盜賊之目,謂桑哥曰:“百姓豈不欲生養安樂哉!急法暴斂使至此爾。御史台所以救政事之不及,丞相當助之,不當抑之也。御史台不得行,則民無所赴訴,民無所赴訴而政日亂,將不止於台事之不行也。”忤其意益深,乃摭拾台事百端。文用日與辨論,不為屈。於是具奏桑哥奸狀,詔報文用,語密而外人不知也。桑哥日誣譖文用於帝曰:“在朝惟董文用戇傲不聽令,沮撓尚書省,請痛治其罪。”帝曰:“彼御史之職也,何罪之有!且董文用端謹,朕所素知,汝善視之。”遷大司農。時欲奪民田為屯田,文用固執不可。遷為翰林學士承旨。

二十七年,隆福太后在東宮,以文用舊臣,欲使文用授皇孫經,具奏上,以帝命命之。文用每講說經旨,必附以朝廷故事,丁嚀譬喻,反覆開悟,皇孫亦特加敬禮。三十一年,帝命文用以其諸子入見,文用曰:“臣蒙國厚恩,死無以報,臣之子何能為!”命至再三,終不以見。是歲,世祖崩,成宗將即位上都,太后命文用從行。既即位,巡狩三不剌之地,文用曰:“先帝新棄天下,陛下巡狩,不以時還,無以慰安元元,宜趣還京師。且臣聞人君猶北辰然,居其所而眾星拱之,不在勤遠略也。”帝悟,即日可其奏。是行也,帝每召入帳中,問先朝故事,文用亦盛言先帝虛心納賢、開國經世之務,談說或至夜半。文用自先帝時,每侍燕,與蒙古大臣同列,裕宗嘗就榻上賜酒,使毋下拜跪飲,皆異數也。帝在東宮時,正旦受賀,於眾中見文用,召使前曰:“吾向見至尊,甚稱汝賢。”輒親取酒飲之。至是,眷賚益厚。是年,詔修先帝實錄,升資德大夫、知制誥兼修國史。文用於祖宗世系功德、近戚將相家世勳績,皆記憶貫穿,史館有所考究質問,文用應之無遺失。大德元年,上章請老,賜中統鈔萬貫以歸,官一子,鄉郡侍養。六月戊寅,以疾卒,年七十有四,子八人:士貞,士亨,士楷,士英,士昌,士恆,士廉,士方。贈銀青榮祿大夫、少保、趙國公,謚忠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