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元史》卷一百八十六 列傳第七十三



八年,升左司員外郎。中書用暘言,損河間余鹽五萬引以裕民。楮幣壅不行,廷議出楮幣五百萬錠易銀實內藏,暘復持不可曰:“富商大賈,盡易其鈔於私家,小民何利哉!”六月,遷參議樞密院事。時方國珍未附,詔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朵兒只班討之,一軍皆沒,而朵兒只班被執,將罪之,暘曰:“將之失利,其罪固當,然所部皆北方步騎,不習水戰,是驅之死地耳。宜募海濱之民習水利者擒之。”既而國珍遣人從朵兒只班走京師請降,暘曰:“國珍已敗我王師,又拘我王臣,力屈而來,非真降也。必討之以令四方。”時朝廷方事姑息,卒從其請,後果屢叛,如暘言。遷御史台都事,俄復參議樞密院事,十二月,升樞密院判官。

九年正月,轉河西廉訪使,未上,改禮部尚書。會開端本堂,皇太子就學,召暘為贊善。未幾,遷翰林直學士、同修國史,仍兼前職。暘言:“師傅當與皇太子東西相向授書,其屬亦以次列坐,虛其中座,以待至尊臨幸,不然,則師道不立矣。”時眾言人人殊,卒從暘議。俄以疾辭,帝遣左司郎中趙璉賜白金文綺,不受。初,暘在上都時,脫脫自甘州還,且入相,中書參議趙期頤、員外郎李稷謁暘私第,致脫脫之命,屬草詔,暘辭曰:“丞相將為伊、周事業,入相之詔,當命詞臣視草,今屬筆於暘,恐累丞相之賢也。”期頤曰:“若帝命為之,奈何?”暘曰:“事理非順,亦當固辭。”期頤知不可屈,乃已。十年正月,遷四川行省參知政事,十二年,除刑部尚書,十五年,再除刑部尚書,凡三遷,皆以疾辭。十七年,授集賢學士,兼國子祭酒,使者迫之,暘輿疾至京師,臥於南城不起。時海內多故,暘上三策:一曰振紀綱,二曰選將材,三曰審形勢。亹亹數千言,時以為老生常談,不能用。十一月,以集賢學士、資德大夫致仕,給半俸終身,辭不受。明年,乞骸骨,僑居弘州,徙蔚州,又徙宣德,皆間關避兵。尋抵大同。及關陝小寧,來居解之夏縣。皇太子出冀寧,強起之,居數月,復還夏縣。二十七年卒,年六十三。

陳祖仁王遜志

陳祖仁,字子山,汴人也。其父安國,仕為常州晉陵尹。祖仁性嗜學,早從師南方,有文名。

至正元年,科舉復行,祖仁以《春秋》中河南鄉貢。明年會試,在前列,及對策大廷,遂魁多士,賜進士及第,授翰林修撰、同知制誥,兼國史院編修官。歷太廟署令、太常博士,遷翰林待制,出僉山東肅政廉訪司事,擢監察御史,復出為山北肅政廉訪司副使,召拜翰林直學士,升侍講學士,除參議中書省事。

二十年五月,帝欲修上都宮闕,工役大興,祖仁上疏,其略曰:“自古人君,不幸遇艱虞多難之時,孰不欲奮發有為,成不世之功,以光復祖宗之業。苟或上不奉於天道,下不順於民心,緩急失宜,舉措未當,雖以此道持盈守成,猶或致亂,而況欲撥亂世反之正乎!夫上都宮闕,創自先帝,修於累朝,自經兵火,焚毀殆盡,所不忍言,此陛下所為日夜痛心,所宜亟圖興復者也。然今四海未靖,瘡痍未瘳,倉庫告虛,財用將竭,乃欲驅疲民以供大役,廢其耕耨,而荒其田畝,何異扼其吭而奪之食,以速其斃乎!陛下追惟祖宗宮闕,念茲在茲,然不思今日所當興復,乃有大於此者。假令上都宮闕未復,固無妨於陛下之寢處,使因是而違天道,失人心,或致大業之隳廢,則夫天下者亦祖宗之天下,生民者亦祖宗之生民,陛下亦安忍而輕棄之乎!願陛下以生養民力為本,以恢復天下為務,信賞必罰,以驅策英雄,親正人,遠邪佞,以圖謀治道。夫如是,則承平之觀,不日鹹復,詎止上都宮闕而已乎!”疏奏,帝嘉納之。

二十三年十二月,拜治書侍御史。時宦者資正使朴不花與宣政使橐驩,內恃皇太子,外結丞相搠思監,驕恣不法,監察御史傅公讓上章暴其過,忤皇太子意,左遷吐蕃宣慰司經歷。它御史連章論諫,皆外除。祖仁上疏皇太子言:“御史糾劾橐驩、不花奸邪等事,此非御史之私言,乃天下之公論,台臣審問尤悉,故以上啟。今殿下未賜詳察,輒加沮抑,擯斥御史,詰責台臣,使奸臣蠹政之情,不得達於君父,則亦過矣。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,台諫者祖宗之所建立,以二豎之微,而於天下之重、台諫之言,一切不恤,獨不念祖宗乎!且殿下職分,止於監國撫軍、問安視膳而已,此外予奪賞罰之權,自在君父。今方毓德春宮,而使諫臣結舌,凶人肆志,豈惟君父徒擁虛器,而天下蒼生,亦將奚望!”疏上,皇太子怒,令御史大夫老的沙諭祖仁,以謂“台臣所言雖是,但橐驩等俱無是事,御史糾言不實,已與美除。昔裕宗為皇太子,兼中書令、樞密使,凡軍國重事合奏聞者,乃許上聞,非獨我今日如是也。”祖仁乃復上疏言:“御史所劾,得于田野之間,殿下所詢,不出宮牆之外,所以全此二人者,止緣不見其奸。昔唐德宗云:‘人言盧杞奸邪,朕殊不覺。’使德宗早覺,杞安得相?是杞之奸邪,當時知之,獨德宗不知爾。今此二人,亦皆奸邪,舉朝知之,在野知之,天下知之,獨殿下未知耳。且裕宗既領軍國重事,理宜先閱其綱。若至台諫封章,自是御前開拆,假使必皆經由東宮,君父或有差失,諫臣有言,太子將使之聞奏乎,不使之聞奏乎?使之聞奏,則傷其父心,不使聞奏,則陷父於惡,殿下將安所處!如知此說,則今日糾劾之章,不宜阻矣,御史不宜斥矣。斥其人而美其除,不知御史所言,為天下國家乎,為一身官爵乎?斥者去,來者言,言者無窮,而美除有限,殿下又安所處?”祖仁疏既再上,即辭職,而御史下至吏卒皆辭閒。於是皇太子以其事聞,朴不花、橐驩乃皆辭退。而天子令老的沙諭旨祖仁等,祖仁復上書天子曰:“祖宗以天下傳之陛下,今乃壞亂不可救藥,雖曰天運使然,亦陛下刑賞不明之所致也。且區區二豎,猶不能除,況於大者!願陛下俯從台諫之言,擯斥此二人,不令其以辭退為名,成其奸計,使海內皆知陛下信賞必罰自二人始,則將士孰不效力。天下可全,而有以還祖宗之舊,若猶優柔不斷,則臣寧有餓死於家,誓不與之同朝,牽聯及禍,以待後世正人同罪。”書奏,天子大怒,而是時侍御史李國鳳亦上疏,言此二人必當斥,於是台臣自老的沙以下皆左遷,而祖仁出為甘肅行省參知政事。時天極寒,衣單甚,以弱女托於其友朱毅,即日就道。